夜22点58分,风雪卷着细冰碴扑打在“军A·08315”猛士车锈迹斑斑的保险杠上。
这辆隶属180步兵师的战术车辆以65公里的时速碾过县城入口的减速带,底盘悬挂系统发出金属疲劳的闷响,一个小时前在突围战中,它的前防撞梁被一只尚未完全变异的巨型感染者冲撞得凹陷变形,此刻正刮擦着柏油路面,拖出一串暗褐色的血渍拖痕。
车斗里挤满了浑身血污的士兵,他们抱着95式步枪不时朝着后方望去,钢盔下露出的眼角泛着绝望的青黑。
“总算是捡回了一条狗命。”驾驶员符栋梁怦怦跳动的心脏终于舒缓了下来,他盯着仪表盘上晃动的油量表,指针已接近红线,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带铁锈味的唾沫。
车载电台传出断续的指令:“180步兵师…接…接管城西防线…第17预师…收缩防线至…”
符栋梁伸手去调旋钮,指尖刚碰到金属旋钮,却听见车斗后传来“咚”的闷响。
“入伍时喊的‘山河在,人不退’呢?”后排的中士突然用拳头砸在装甲板上,“半壁江山都没了,现在让我们留下来死守有什么意义?”他的钢盔歪戴着,露出半张缠着纱布的脸,“病毒刚爆发时还说‘寸土必争’,狗屁!今儿个就成了一路败退?”
“前天在榆林县的动员大会上…”另一名下士瞪着前方结霜的车窗,握枪的右手轻微的颤抖着,“旅长拿着激光笔在地图上画圈,说这里是‘永固防线’……”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破音的颤抖,“现在永固防线成了永退防线,连炊事班的锅都他妈撤到滩沙冮边了!”
符栋梁望着后视镜,看见中士身后的列兵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步枪刺刀,喉结微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有些保卫,注定要以撤退的方式进行。”
车载电台再次发出杂音,这次清晰了些:“各单位注意,入城后立即构筑街垒,重复,立即构筑……”
至此,云林县外围防线如被啃食的书页,在风雪中碎成无法拼合的残章。
锈铁山巅,风速达到每秒15米,卷着雪粒如喷砂般切割着三十七个高级指挥型特殊感染者。
它们大多保留着生前的军官装束:破军装上的军衔标识虽已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少将、中校、上尉的肩章轮廓。
有的戴着裂成两半的军帽,帽徽上的国徽沾着脑浆;有的腰间还挂着满是鲜血的手枪套,里面却塞着人类的股骨。
站在中央的“总指挥官”生前是位少将,此刻背靠着战壕拐角,左手死死攥着断裂的望远镜,右手抠进混凝土裂缝。它的军装领口敞开,露出颈动脉处的咬痕,却仍执着地将皮带系得笔挺,皮带上的黄铜扣刻着“铁血荣光”。
在刚才的进攻中,拿下云林县外围前沿阵地的过程异乎寻常地顺利,却让感染者付出了二十余万伤亡,虽然其中95%以上是普通感染者,可这也是实打实的损失。
人类防线的脆弱程度令人不安:战壕挖掘潦草敷衍,沙袋掩体东倒西歪,重机枪巢里散落着未装填的弹链,掩体布置毫无章法,甚至未形成完整的火力网。
兵力也只有不超过五万人左右,阵地上散落着大量完好的装备。
这种反常的“轻松”不像是人类重兵集团的战术布局,更像是将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推上一线充当消耗品。
感染者指挥官们凝视着阵地废墟,心中警铃大作。
感染者指挥官们凝视着阵地废墟,心中警铃大作。
人类或许已将主力兵力与重型装备收缩至云林县城,意图以外围为诱饵,待感染者深入时,动用那种能划破天际的恐怖武器。
“前沿阵地的战壕...是制式标准。”
总指挥官用喉管震动发出次声波,三十六个同类的耳膜随之共振,接收着混在嘶吼中的信息。
突然,远处传来沉闷的“咻——”声。总指挥官瞳孔骤缩:“炮击!”
一枚重型榴弹炮炮弹落在山巅后方200米处,爆炸产生的气浪掀起雪柱,弹片擦着战壕边缘飞过,在胸墙上砸出数个凹痕。
左侧的感染者趁着炮击间隙,用利爪敲击混凝土胸墙,迸出的碎屑溅在它溃烂的腮帮上,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颌骨。
“但兵力太少了。”它踢开脚边的钢盔,旁边散落着三枚5.8mm弹壳,却不见配套的弹匣。“人类的重火力大多没有带走,这是有计划的弃守。”它俯身戳了戳散兵坑里的防潮布,布下露出半箱82毫米迫击炮弹,引信保险销整齐地插在弹尾。
“可能是诱敌陷阱。”总指挥官再次举起望远镜。
云林县主干道两侧的商铺橱窗完好无损,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在雪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种反常的迹象,令它腐烂的眼眶抽搐了一下,人类撤退时总会破坏基础设施,这种“完整”比废墟更危险。
据临海市幸存的感染者所述,核爆前人类也是这样主动放弃外围。
“必须试探…”总指挥官鼻子抽动了一下,话未说完,第二发炮弹落在山巅前方50米处,弹片扎穿一名上尉感染者的头部,黑血喷在胸墙上,冻成暗红色冰瀑。
总指挥官看着那具尸体缓缓倒下,眼睛里闪烁着红光,踉跄的站起身时。
又一发炮弹落在战壕左侧30米处,胸墙剧烈震动,一块混凝土块砸在肩上,疼得它嘶吼一声。
抬头望向云层,果然看见武装直升机的红外探照灯在云隙间移动,绿色光斑如激光笔般在先遣队中圈选目标。
“前进...”它摸了摸颈动脉的咬痕,那里还在渗出黑血,却不再疼痛。“无论陷阱里是什么...我们的数量...就是武器...”
山脚下,临时拼凑而成的五万感染者先遣队如黑色碎屑般嵌在“云林县入城公路”的褶皱里。
这条双向两车道的县道被南逃车辆塞得水泄不通:前不见头的车流中,农用三轮车的车斗里冻着半车白菜,菜叶上的冰晶挂着血丝;集装箱卡车的侧门敞开,滚落的泡面箱堆成小山,“红烧牛肉味”的包装在风雪中翻飞。
一只穿警服的特殊感染者一瘸一拐地踩着护栏缺口前行,铁管每敲击一次“云林县入城公路”的路牌,就会震落几块锈渣,它的警服肩章只剩下半边,“协警”字样被抓痕划得模糊,右耳缺失的轮廓里露出灰白的骨骼,却仍在执着地试图整编队伍。
“吼!”它用铁管砸向一个速度较慢的感染者,后者穿着超市员工制服,手里还攥着把菜刀,被敲击后只是茫然地转头,一小块人类的肢体从嘴里掉出,滚进护栏下的积雪。
公路两侧散落着逃亡者的遗物:婴儿车翻倒在护栏边,里面的毛绒玩具瞪着空洞的眼睛;塑料袋里的冻馒头滚进排水沟,被路过的感染者踩成碎末。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头冻僵的奶牛,四肢伸展躺在路中央,肚子被剖开,内脏冻成坚硬的珊瑚状,路过的感染者们有的踢它的蹄子,有的扯下一块冻肉,却无人驻足。
天空中传来微弱的“噼啪”声,像是电线短路的动静。
穿警服的感染者猛然抬头,却只看见铅灰色的云层。
虽然特殊感染者的听力强化后捕捉到极微弱的引擎声,却无法定位,只能用铁管敲击车顶,发出含混的警示,最近的几个感染者茫然转头,其中一个西装男子的领带还挂着半截人类手指,在风中晃荡如钟摆。
……
两架无侦-10隐身侦察机在三千米高空滑过,机身的雷达吸波材料将月光折射成诡异的幽蓝。
“老周,你看左下方那堆热源,像不像被踩扁的蚂蚁窝?”左侧侦察机的飞行员林墨言咬着能量棒,用下巴指指显示屏,“K13+500那儿,有个亮点在窜来窜去,体温比周围高两度。”
右侧飞行员徐知远转动座椅,瞥了眼共享屏幕:“穿警服的?瞧这走位,像在指挥交通。上个月在临海市,我见过类似的,那帮带肩章的玩意儿,会用汽车喇叭发信号。”他敲了敲热成像里那个移动的红点,周围果然有七八个热源呈扇形散开,“标记它,说不定能钓到大鱼。”
“得嘞,给这哥们儿整个VIp待遇。”林墨言按下激光标记键,屏幕上跳出北纬30°15′45″的坐标框,“体温39.1c,比普通感染者高半度,够烫的。”
无线电突然发出“滴”的提示音。
“朱雀一号,这里是壁水市航空总指部,汇报现场情况。”
“总指部,朱雀一号收到。”林墨言敲击键盘,热成像画面被放大三倍,公路上密集的红色斑块如同沸腾的岩浆,“云林县入城公路K12+300至K15+700路段,发现大规模热源集群,呈零星状分布,长度约8.3公里。热成像特征显示为生物集群,体温均值38.2c,符合感染者生理特征。”
林墨言继续调整镜头,画面切换至公路两侧的松树林。
红外视野中,松树的绿色热源间点缀着零星红点,如同灌木丛中隐藏的火星。
“公路两侧一公里范围内的树林和山林中,检测到大量分散热源,初步判断为潜伏的感染者集群。保守估计总数量在15万至20万之间,核心集群位于公路中央,密度约每平方米0.3个热源。”
“朱雀二号,你们那边的侦查情况是否相同?”
徐知远抓过话筒,护目镜反光里映着跳动的热成像:“总指部,朱雀二号确认。看这架势,像是先遣队探路的,大部队估计在后面躲炮击呢。”
背景里传来模糊的咒骂声:“收到。你们继续盯着大部队,先遣队交给第九航空师。注意隐蔽,别让那帮玩意儿发现你们。”
林墨言扯掉能量棒包装纸,随手塞到控制台缝隙里:“明白。总指部,要是一会儿看见穿警服的家伙挥旗子,要不要给它空投个指挥刀?”
无线电传来短促的轻笑:“得了吧你,管好你的热成像。再废话,小心我让你下去给它们当向导。”
五分钟后,侦察机座舱内的红光突然转为冷蓝,那是航空师接战的信号。
林墨言看着战术屏上弹出的图标,密集的友军标识正从壁水市机场方向极速逼近。
“老徐,这他妈是把整个航空师的家底都搬来了!”
徐知远的手指悬在通讯键上方:“看见那些菱形编队了吗?歼-15c开道,歼-17b压阵,轰–8A殿后,整整80架呀……总指部这是要把公路炸穿到地心。”
无线电突然切入电流爆鸣,第九航空师指挥官的声音带着金属颤音:
“朱雀注意,编队已进入投弹航线,坐标K12-K15全区域覆盖。重复,全区域覆盖!”
徐知远按下通话键,神色因紧张而微微发红:“收到,朱雀确认战场清空,祝你们猎火愉快。”
地面上,穿警服的特殊感染者的铁管“当啷”砸在柏油路面,回音机群的超低频引擎震得粉碎。它右耳残缺的骨孔里渗出黑血,在零下20c的低温中冻成蜿蜒的冰线。
那是人类战机突破音障时产生的次声波造成的内出血。
下方的感染者群体突然停滞,它们或许无法理解天空中金属编队的意义,却能通过腐烂的嗅囊捕捉到同类焦糊的气息。
遭受轰炸的场景在它们混沌的记忆里闪回。
燃烧的街道、被气浪掀飞的汽车、同类在温压弹中汽化时发出的高频尖啸。
虽然它们不惧死亡,可是无谓的死亡,它们也不想接受,它们希望的死亡是堂堂正正的死在与人类的交战中。
极度的混乱,道路中央的车辆,还有两侧的树林带成了躲避空袭的最好掩体。
一辆银色商务车车门敞开,车内散落着儿童安全座椅的塑料零件,两天前这里曾是举家逃亡的临时庇护所,此刻只剩半瓶冻成冰坨的奶粉滚在踏板上。
穿皮夹克的感染者喉咙里发出疯狂的嘶吼,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它感觉得到身后同类正在拖拽着自己的小腿,却仍盯着车内相对完整的空间,前肢刨着积雪冲过去,腐烂的指甲刮出四道血痕。
它刚把半个身子塞进后座,歼-15c的机炮就从左侧斜切而来。
23mm穿甲弹先打碎车顶行李架,铝合金碎片如剃刀般削过它的后颈,脊椎在爆裂声中喷出黑血。它的前爪抓住座椅头枕,试图把自己拽进车内,却眼睁睁看着右后腿被第二波扫射扯断,断口处的骨头在曳光弹的高温中冒出蓝烟。
航空炸弹落下时,它的上半身已经探进车门,腹部却被气浪掀起的备胎击中,那备胎上还缠着同类的手臂。
500公斤航弹的冲击波将车体压成铁饼,它的头颅卡在车门与座椅之间,眼球在挤压下爆成黑浆,顺着车门缝隙滴在积雪上。
集装箱卡车的底盘下,穿厨师服的感染者刚刚爬进车底。
它的白色厨师帽歪戴着,遮住左眼的腐烂空洞,却挡不住右眼看见的景象:公路上的感染者正被机炮切成碎段,每发30mm炮弹都能在柏油路面砸出碗口大的坑。
在爆炸的烟尘,还有同类的惨叫声中,它试图继续往后爬向卡车后轮的阴影,却被掉落的液压管喷了满脸,那是人类逃亡时撞断的油管,此刻在零下20c中冻成透明的冰柱。
突然听见导弹破空声,它想往外爬,却被卡住的围裙带缠住脚踝。
\"毒蛇-9\"导弹的聚能射流先穿透卡车尾部,把集装箱里的泡面箱炸成粉色烟雾。
冲击波将卡车掀起半米高,底盘的金属支架如铡刀般落下,切断它的腰部。
上半身滚到月光下,看着自己的肠子像被扯出的电线般缠绕在轮毂上,后颈的咬痕还在渗出黑血,却突然感觉不到知觉,因为下半身已经被压成厚度不足五厘米的肉饼,内脏通过裤管的破洞挤成均匀的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