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野第二日来寻盛星羽商量关于盛星洛册封的事情时,盛星洛和顾云熠已经回去了。
“哥早呀!”
盛星羽看了眼正午明晃晃的大太阳,有点一言难尽。
其实,真的,不早了。
盛星野一进门,正想照例坐下,可却又突然顿住,然后鬼鬼祟祟地朝着床帘处看去。
今日的窗帘没拉着,床上干干净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显然是藏不了人的。
盛星野移开视线,又自以为隐蔽地看向桌面的茶杯。
所有茶杯都被清洗干净,摆的整整齐齐,放在原处。
盛星野最后又快速扫了一眼全屋,确定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后,才收回视线,坐到了椅子上。
很好,看样子,在今天早上盛星洛和顾云熠离开后,楚听澜那野男人没有再偷偷溜回来勾引哥。
盛星羽:………
“别看了,这儿就你和我,你想找谁?”
盛星野一个激灵,对上他哥阴森森地凝视,吓得缩了缩脖子,“没、没。”
盛星羽无奈扶额,放过了他,“起这么晚,没吃早饭吧,我这儿还有些包子,特意给你备着的,我叫小厨房热一热,顺带给你做份儿馄饨。”
盛星野眼睛一亮,瘫在椅子上,伸手去勾桌子上的桃花糕,“好呀好呀!其实我吃点糕点也成,哥这儿的点心好吃。”
盛星羽眼疾手快地轻轻拍了下盛星野蠢蠢欲动的手,“少吃些这些甜的,也不怕又像小时候一样,大晚上牙疼地满地打滚。吃点热乎的,包子馄饨马上就好了。”
盛星野悻悻地收回手,低声嘟囔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盛星羽无情打断,“牙疼可不管你长没长大。小心从牙疼得嗷嗷哭的小孩变成牙疼得满地打滚的大人了。你说呢,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四个字,盛星羽是含着笑说的,音调拖得长长的,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盛星野一僵,敛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了,倒也乖乖收回手,没再可着甜的吃。
很快,热腾腾的包子和馄饨便上了桌。
盛星羽一直等盛星野将馄饨吃完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今天………应该是有早朝的吧?”
盛星野顿了一下,摆了摆手,生无可恋,“我翘了。”
“哥你还记不记得,昨儿个晚宴的时候,那帮老东西让我给阿洛赐封号那事儿?”
“阿洛成年有几个月了,本来前两个月就该张罗他的册封大典了,但阿洛那臭小子非要哥亲自为他册封,我懒得勉强他,这事儿就先耽搁下来了。”
“结果这帮老东西,硬是逼着我册封阿洛,哥,今个儿要上朝,他们肯定还得说,我烦都要烦死了,干脆就放他们鸽子了。”
“他们真的很烦人,一个个巴不得我赶紧退位,我还巴不得他们死呢!”
“天天写点没什么屁用的折子骚扰我的眼睛,还要我回他们,他们也好意思………”
盛星野不太高兴地撇着嘴角,絮絮叨叨地朝他哥吐槽抱怨着。
盛星野越说越生气,无端地又有些委屈,还想接着说,可却又骤然止住了话头。
盛星野不太想把这些烦心事说给他哥,他哥难得脱了妖族的担子,他不想把这些坏情绪再带给他哥。
下一秒,盛星野兀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哥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俯下身子,拥他入怀。
“阿野这些年辛苦了。”
一瞬间,盛星野几乎要落泪了。
他自以为伪装的无坚不摧,可仅仅是他哥的一个怀抱,一句“辛苦”,他便丢盔卸甲,只想落荒而逃。
他真的、真的………好难过。
盛星野一直都知道,他是家里的老二。
哥在时,他可以只有一个身份———哥的弟弟。
他可以在哥哥的庇护下,肆意地笑、闹、做一个调皮讨厌的孩子。
但哥不在了,那个会无限包容他,疼爱他,管教他的兄长不在了,他也就没有了肆意妄为的资格。
他的角色,
不再是一个被宠着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
而是弟弟妹妹们的二哥,是和哥一样的兄长,是妖族的新王。
“阿野很厉害,哥哥走的这些年,阿野把妖族打理的很好,也把弟弟妹妹们照顾的很好。”
盛星羽轻柔的声音缓缓传来,温柔而悠长。
“妖族的大臣长老们很烦人,可是阿野应对的很好。哥哥知道,他们总也喜欢诋毁阿野的出身,阿野没少被他们磋磨。”
“可是,阿野你知道嘛,在哥哥心里,阿野是最好的弟弟,是哥哥的骄傲,也是妖族的瑰宝。”
“那群长老大臣的话,阿野只当他们在犬吠就好,不必理会,左右,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人话来。”
盛星野终于忍不住了。
他伏在盛星羽的肩头,无声地落了泪。
他忍了太久太久了。
哥哥走后,他从被庇护者,转变为了庇护者。
他要撑起整个盛家,也要为哥管好整个妖族。
他不能,也不愿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泄露出一丝一毫疲惫和无力。
就像,哥从来都不曾,在他们面前展露过一丝一毫的脆弱,亦不曾,在他们面前落下一滴泪来。
哥在他们面前,永远都是温柔,坚定,勇敢的。
直到盛星野成为了妖王,才知道他哥究竟有多累,又有多孤立无援。
咄咄逼人的大臣、心怀鬼胎的长老、野心勃勃的便宜长辈………
每一个,都让人厌烦而倦怠。
而每当被那群老东西逼到满心怒气与怨怼时,盛星野又总会一遍遍想起他哥。
想起前世的哥哥,又想起这一世的哥哥。
偶尔被大臣们气急了,盛星野总会想起,上一世,落在他脖颈处的那滴泪。
盛星野不知道这一世他哥灵魂的年龄究竟是多大,但总归不会超过二十岁。
毕竟,他哥上一世,是二十岁离开的。
但盛星野见过十三岁的、带着少年稚气与不符合年纪的成稳的哥哥。
盛星野记得,十三岁的哥哥稚嫩却锐利的眸子,记得哥哥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
记得十岁的,笑着牵着他去偷酒喝的哥哥。
也记得十三岁的,带着他和阿洛躲过一次次追兵,从来没有想过要将他们两个小累赘丢下的哥哥。
盛星野一直记得在那个漆黑一片的山洞里,靠着墙体,将他和阿洛揽在怀里睡觉哥哥。
也记得那天晚上,他被脖颈处的温热触感惊醒,摸了摸后颈———是湿热的。
年幼的盛星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暗里,他看不清哥哥的脸,也看不到手上湿热的液体是什么。
哥哥沉闷的呼吸声骤然停了一瞬。
“没事,阿野睡吧。”
盛星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沙哑而压抑,似乎还带着奇异的腔调。
那时的盛星野太过年幼了,也太困了。
连夜的逃亡让他睁不开眼睛,于是,在哥哥不缓不急的轻拍中,盛星野揪着哥哥的衣角,又一次安心地睡着了。
直到后来某天,盛星野再次想起这件事,才恍惚反应过来———
原来他哥那天,
是哭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