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姝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掉了下来,砰一声茶水四散溅开,
彩绢慌忙替她擦拭着衣襟,抬头见她脸色苍白,不禁担忧地道:“小姐,乱起来了,咱们回去吧!”
她恍若没有听见丫鬟的话,脑中只盘恒着一个念头:他登基了!他终于又再世为皇了!
他站上了权力的巅峰,俯瞰众生。背后,却又不知道是多少生命飘零丧失。
谢远臻也听到了皇帝驾崩的消息,独自在书房之中呆到了深夜,静谧地没有发出一声响动。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打开房门,看着门口满脸憔悴的周氏,叹了一口气,又笑了:“夫人,这么好的天气,咱们接着去钓鱼吧!”
属于他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皇帝走了,他还在,这是一种幸福。
谢萦姝没有再去镇上,她不想听任何关于新皇的消息,她不想听那些杀戮和争斗的传言。
她呆在家中,连门外的平坝,她也不去散心了。
春日的天气就是善变,傍晚的时候气温骤降,下起大雨来。
谢家屋子中灯火辉煌,正在准备用晚餐,周氏却突然发起热来,身上火热滚烫,闭着眼睛说着胡话。
谢远臻很是自责:“早上虽然太阳大,湖边的风却还是很大,不该让她跟着去--”
谢萦姝让人赶紧去请镇上的大夫,回来说是出诊了不知道何时回来,她便吩咐家人去再前边一些的地方去请,去了半天也没有回来。
她对父亲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送夫人去芙蓉州去,那里有不少好大夫--”
“芙蓉洲离这里可远,大半夜的,不如赶紧派人去那里请大夫--”谢远臻不放心。
“一来一去耽搁时间,没关系,我多带些人去--”谢萦姝一边回答一边转头开始安排,不一时,就套好了马车,将周氏搬到了车上。
谢远臻也只能吩咐小心些,目送着马车在风雨之中走远。
赶到芙蓉洲时已经夜深了,谢萦姝找到了最大的医馆,安置好了周氏,守着大夫诊治。
被半夜喊来的老大夫没有怠慢,细细地诊治后抬头笑着道:“小姐放心,夫人只是感染了风寒,待我开几贴药剂便可。”
谢萦姝方放了心,带着丫鬟拿药、熬药,服侍着周氏喝下,周氏眼睛湿润着,虚弱地道:“姝姑娘,辛苦你了--”
她笑笑:“我答应过二弟和二妹要照顾好您的--”
周氏也笑笑,她做错了许多,唯一没有错的,便是生了这对儿女,
她沉默了一瞬,又道:“暖儿,你原谅姨姨吧--”
谢萦姝眼圈儿一红,母亲过世后的那几年,她是那么地依恋这个护她疼她的姨姨,只是后来都变了。
但现在,又变得不同了,她点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您好好休息--”
“暖儿--”周氏伸手抓住她的手,含着泪道:“我若是--你要好好照顾老爷--”
“乱想什么?大夫都说了,你身子恢复得很好,只是着凉了,照顾爹的事,还得你自己做--”谢萦姝没有放开手,温柔地道:“虽然如今他寄情山水,但心底还是难过的,这样的难过只有在你的陪伴下慢慢消融,所以,你要好起来--”
一语说中了周氏心中最在意的部分,她笑了一笑,知道谢萦姝这是真正释怀了过往的事,心中也轻松了以前,自从来这里之后,面对谢萦姝的不自在感消失了。
她以前耽搁了许多和他的时光,往后要好好补回来。
周氏睡着之后,谢萦姝退了出来,看见外边的雨越来越大,心中担忧起家里的父亲,便要回去。
素锦劝说道:“这都半夜了,又下着大雨,不若就在这里对付一晚,明早再走。”
可她到底不放心,毕竟父亲乍得了皇上驾崩的消息,却又一副淡然的模样,她不知道他究竟心中在想什么。
她留下了素锦和别的下人,只带着彩娟和车夫往回赶。
一路上,雨水如同倾盆,马匹被粗大的雨点打得睁不开眼睛,车子跑的东倒西歪。
车上,谢萦姝被摇晃的马车赶走了睡意,转头见彩娟扑在褥子之上睡着了,便顺手拿起斗篷替她披上,却突然感到马车陡然一歪。
马车停住了,彩娟也被惊醒了,惊愕地朝外问道:“王大哥,这是怎么了?”
车夫回道:“车轮落在泥坑了,别担心,一会儿就好。”
谢萦姝没有担忧,这次她南来,带回来的男丁不多,却全是秦岚训练出的好手,所以并不担心安危。
她安抚彩娟:“你再睡会吧,王楚回处理的--”
彩娟刚咪上眼睛,外边却突然传来刀锋出鞘的声音,王楚沉下了声音:“来者何人?”
彩娟惊慌地抬起头看谢萦姝,谢萦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是谁?追杀她到了这里!
大雨冲刷着车顶,响声压得谢萦姝心头发凉,这样荒凉的地方,这样的倾盆大雨,她只有一个侍卫,若是刺客人多,该怎么逃脱?
外边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渐渐逼近,彩娟惊恐地伸手拉着了她:“小姐--”
她不愿意坐以待毙,拉起彩娟边掀开帘子边道:“别怕,一会儿趁着王楚和来人交手,我们赶紧跑--”
黑幕之中,唯有车前的灯笼照亮了很小的一个范围,前边的灯光闪烁,一个声音问:“请问可是谢府马车?”
王楚没有回答,谢萦姝小声吩咐道:“我熄掉灯火,你主动袭过去,别管我们,尽量脱身--”
王楚点头,谢萦姝看了看旁边的树林,蓦然将灯笼一扔,他已然朝着对方飞跃而去,她拉着彩娟跳下马车就跑--
大雨滂沱,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彩娟跑了两步,见后边有人追来,狠命地朝她一推:“小姐快走--”便转身想要去拖住来人。
谢萦姝吓了一跳,不假思索要回头拉她,却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她狠命地挣扎了起来,一把抓向那人的脸孔,尖叫道:“放开我--”
“哎哟--”来人不妨,脸被抓了一道血痕,发起怒来:“谢萦姝,你想谋杀亲夫吗?”
她愣住了--
像座雕像般愣在了大雨之中,浑然感觉不到身上传来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