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七刻。
泺阳城外,寒风呼啸,似鬼哭狼嚎,刮过一片黑压压的军马阵营,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
营帐连绵不绝,如同钢铁堡垒,将泺阳城围得水泄不通,士兵们身披重甲,肃然而立。
主帐内。
“报——”
帐外传来一声疾呼,一名斥候匆匆而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道,“将军,陛下有令,需等城中信号方可攻城。”
“好,本将军知晓了,你且退下,继续留意城中动静。”
待斥候退下。
沙盘边的几位将领,他们各个神情凝重,盯着沙盘上的山川城池。
“诸位,”赵破天开口,“此次攻城,切不可有丝毫懈怠。虽说要等信号,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将战术再细细推演一番。”
说罢,他伸出手,指向沙盘上的泺阳城,“泺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城门坚固,两侧又有箭楼居高临下,贸然强攻,必然损失惨重,此刻,我等唯有静下心来耐心等候。那信号一旦出现,里应外合,便立即让冲车在前开道,城门一破,大军便直冲入城!”
范策闻言,拱手说道,“将军,据属下听闻,其他三郡皆已沦陷,如今仅剩下这锦绣郡还未被攻破。时不我待,我们是不是该加快攻城的步伐?”
赵破天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愤懑,“只能怪那乾坤派太过狡诈,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他们竟将妇孺当作人质,高悬于城门之上。天水郡本就人口稀少,地势又平坦开阔,本是极易攻下,却因这等卑鄙行径,白白耽误了大好时机!”
范策轻叹一声,“这等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不管他们耍弄什么手段,我军既定的战略不能乱。继续等信号,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直拿妇孺当挡箭牌!”
苏咎双凝视着沙盘,手中的令旗缓缓划过代表锦绣郡的区域,“依目前局势来看,我军不妨将所有兵力集结一处,全力攻打锦绣郡,以求速战速决。”
“中州七郡,已将临近城门尽数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此番我们进城之后,无需犹豫,见人就杀!”
“将军,”
此言一出,辛允忍不住拱手问道,“您所言见人就杀,可是要不留活口?”
“陛下心怀仁慈,打算留些活口,还特意派遣了精兵前去保护妇孺。只可惜,乾坤派抢先一步将妇孺当作人质。如今这局势,若你不果断出手,见人就杀,反遭杀害的或许就是你自己。”
赵破天瞧了瞧身旁的辛允,她虽通过了考验,可那眉眼间的仁善还未褪去,这里是战场,血光与死亡如影随形,真刀真枪的拼杀可容不得半分心软,更不想让辛允倒在这场战役里。
“我再提醒你一遍,莫要手下留情!若你甘愿送死,我绝不阻拦!”
转眼便到了丑时。
城外,大军早已整装待发,静待着进攻的信号。
丑时五刻。
一道亮光骤然划破夜空,信号弹在空中炸响。
“立功的机会来了!”赵破天振臂一呼,瞬间点燃了士兵们的斗志。
随着这一声令下,冲车率先出动,巨大的车轮滚滚向前,数十名士兵齐声呐喊,推动着冲车,朝着城门猛冲而去。
一下、两下……十几下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开了。
“杀——!”
赵破天一声怒吼,声震四野。
所有将士一哄而上,那气势,仿佛要将整个城池都吞噬。
城中。
凄厉的哭泣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火光冲天而起,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赵破天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长剑,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道血光,冲入敌群的他,如入无人之境,剑起剑落间,敌人的头颅、四肢横飞,滚烫的鲜血溅射到他的脸上、身上,将他的铠甲染得通红。
反观辛允,在这一片混乱与杀戮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在微弱的火光中,瞧见一个婴孩,正躺在死去母亲的身旁,襁褓中满是鲜血。
来不及多想,迅速冲了过去,身旁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汩汩地流,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周围的士兵还在疯狂厮杀,马蹄肆意践踏,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辛允左躲右闪,脚下满是泥泞的血水和残肢,终于来到了婴孩身边,小心将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四处张望。
她发现了一个狭窄的角落,赶忙跑了过去,用杂物将角落遮挡起来。
街道上血流成河,浓稠的鲜血顺着地势流淌,汇聚在低洼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断肢残臂随处可见,分不清是敌是友,房屋在战火中熊熊燃烧,热浪扑面而来,偶尔有燃烧的房梁掉落,惊起一片火星。
辛允将孩子妥善安置后,刚走没多远,便瞧见三个满脸血污的人,正满脸惊恐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握紧剑柄,将佩剑抽出半截。
“军爷饶命啊!”
其中一人跪地,“我们虽是乾坤派的,可都是本分良民,求军爷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
辛允心中一软,没多作思考便将剑收回鞘中,可就在这时,两人突然起身,辛允躲避不及,被死死抱住,佩剑也被远远丢了出去。
“哈哈,竟碰上这么个憨货!随便装装可怜就信了,真是好骗!”
“模样倒是周正。”
“带她一起跑,路上还能当伴儿!”
三人肆意地哄笑着。
“大哥,那边还有个孩子。”
有人眼尖,瞥见了角落里的婴孩。
“弄死算了,哭哭啼啼的,万一招来官兵就麻烦了。”
那人伸手便要去抓孩子。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如枯枝折断,一人的鼻梁在辛允的重拳之下,瞬间塌陷,整个人像被抽去筋骨,直挺挺向后倒去,砸在满是血水与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令人作呕的血泥。
几乎同时,辛允身形一转,手肘如铁,狠狠撞向另一人的脖颈,那人脖子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双眼圆睁,直挺挺地栽倒,当场气绝。
眨眼间,三人便只剩一个。
这人吓得面如土色,仍强撑着把将角落里的孩子揪起,高高举过头顶,疯狂叫嚷,“你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摔死这小崽子!”
孩子被倒提着,吓得哇哇大哭。
“把孩子放下!”
可回应她的,只有那人癫狂的嘶吼。
“反正都是死,那就一起死!!!”
那人拽着孩子的双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将其向地面砸去。
“不要——”
辛允不顾一切扑向孩子,可距离太远,她的指尖只能抓到一把虚空,整个人都趴在了血水里。
砰——
小小的身躯砸落在满是血水与泥泞的地面,溅起大片浑浊的血花,原本裹在身上的襁褓此刻被血水浸透,孩子紧闭双眼,原本粉嫩的小脸此刻沾满了泥土与鲜血,那小小的身躯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动静。
这一幕,狠狠剜着她的心。
那个罪魁祸首见着辛允失魂的模样,以为逃生的机会来了,拔腿就跑,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意外踢到一具尸体的手臂,瞬间失去平衡。
还没等他缓过神,后衣领就被一股强大到近乎蛮横的力量狠狠揪住。
“你以为,你还能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