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结束了,算了算了,可脑袋里不住地闪现过去的画面。
丹武府无金无银,无大富大贵之家,也无破落之户,土地富足,彼此团结。
郡里有一座庙,名曰“烈光寺”。寺里并没有和尚,住着一家三口也算是一件奇事。
只有向长者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寺庙,有过和尚。和尚吃斋念佛,勤勤恳恳,可占卜算卦之类一概不通,只能勉强糊口,后来收留了漂泊的夫妻二人。
寺庙有前后两院,前院供奉着一尊菩萨,后院主要做起居生活之用。平常人烟稀少,来的非病即贫。恰巧夫妻二人医术高明,将大多数人治好了,这寺庙渐渐有了名气,香客也多了起来。
和尚收了丈夫做俗家弟子,想他们也能将小庙代代守护,于是再不收弟子。
大半年后,和尚正打扫前院,忽的看见后院的白玉兰树开了花,树干纤细,笔直的树干上却盛开着饱满白硕的花朵。
还未来得及叫人欣赏,听得婴孩啼哭之声从屋子传来,一阵欣喜。放下扫帚便去厨房,将鸡蛋拿开水冲了,还放了一大勺红糖,端了过去。
后来以花开为兆,想为女孩起名“玉兰”,听得丈夫吟诗道,“山吐晴岚水放光,萧琴花白柳梢黄”,和尚才知道玉兰就是萧琴,于是定名为“萧琴”。
不出十天,萧琴竟开口叫了娘亲,和尚大惊,口里直到神童,脚步奔向前院叫孩子他爹。不料刚出屋门,那紫玉兰也开了花,通体发光,他就仔细看了起来,忽的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两眼一闭,驾鹤西去了。
从此,这寺庙由夫妻二人看管,二人丝毫不懈怠,按照和尚生平所为,诵经祈福打扫,小萧琴就在这里生长了十年。
只是一家全不是僧人,故不戒口。妇人手脚贤惠,吃食花样繁多,口味多样,萧琴样样都喜欢,也乐得在厨房间玩乐,学会了不少。
她最喜欢的是饺子了,配着一碟蒜醋。眼前有多少能吃多少,好多次都吃撑了胃。后来,妇人只允许萧琴吃一碗饭,她才收了口。
家里药材不足,她常去集市的药铺年堂,帮父母拿方子上的药,顺便向年老板要些山楂磨嘴。听年老板夸自己父母医术好,回家便吵着学医。
妇人嘴里口口声声说这是苦差,动辄毁人生命,萧琴反问一句,“娘亲为何做得?”亮晶晶的大眼问倒了娘亲,娘亲轻捶了捶头,一瞬间的笑容仿若迷失。
从那之后,她常伴妇人左右,学医极其认真,效果显着。好几次她偷偷给人诊脉,也能诊得八九不离十,但她只敢偷偷比对母亲的药方,不敢轻易给人看病。
她不知道死去的感觉,但她见过死去的一些人上门闹事,常常把家里弄的乱七八糟。父母口头常说“死者为大”,在一旁等待他们发泄完回家。
萧琴却愤愤,“看病从来不要钱,治好了也不给我们钱,凭什么死了还要我们钱。”结果不仅换来他们更疯狂的砸东西,幸好有周围的邻居拦着,不过还是惹得自己被罚跪了一夜。
但她也看到了大多数病人好了,他们总会给自己带许多糖或者是鸡蛋之类,走在路上,这些人还会给自己好吃的,还有他们的孩子都成了自己的小伙伴……她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大夫。
每每妇人教她刺绣,她如坐针毡,时而站时而立,最有效的还是她大叫一声,“前院有人求医了。”而后打开门一股脑溜出去。
若是真的,妇人不曾责罚;要是假的,她会先将今天的刺绣完成,这可是一家的日常开销所用。待萧琴玩够了,免不了关在屋子里又是抄书又是罚跪。
刚开始抄书颇为有趣,书里有医药植株、三十六计,故而她使这招愈来愈频繁。等到后来,书里的功夫之类虽是有趣,她却没法子如画中那般飞檐走壁,故而气急。这时候时间过得慢极了,这个招数也便再不使用。学了两月,她只知道母亲擅长擞针。之后,她不用学刺绣了。
下午就成了她的快乐时光,寺里头、街上都是她的地方。和小伙伴跑前跑后,占地为王,不时被母亲叫回去抓药,自己一路跑着。
年堂和家里的距离很短,她数着,只要到一百,她就再能见到母亲。沿途同街大叔会叫一声,“帮父母抓药呀,嘿,铜板掉了。”
这时,她只会摸摸口袋,里面叮咚作响,还有纸的沙沙声,她便会回头做个鬼脸,可能还会捡起小石子砸过去;若是没了声响,她便停一停,抬头报之以大笑,“谢谢叔叔。”捡起铜板继续跑。
白玉兰开花了,大片大片,如同街边的,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萧琴一身嫩绿窄袖流仙裙,头发扎成的小包,上面挂着明蓝色头带,有一只粉色小蝴蝶。她收起了平日的腿脚,一小步一小步走在集市之上。
昨天收到这个礼物后,她心里甜滋滋的,觉得洗澡水都是暖暖的,还将脖子上的紫水晶取了下来,仔细洗干净了红绳,才又戴起来。
她今天不和小伙伴占山头,她慢慢地数着一百,去街头买药。今天街边的叔叔不在,她刚到年堂门口,就看见不远处大人们围在公告那里,热闹极了。
她一折身凑了过去,近看大家表情十分有趣。听得“要乱了,皇帝的兄弟们自立为王,要做皇帝了!”一个农夫在一旁探头,“皇帝不就只有一个吗?哪能都做。”
一个长者褶子打在一起,声音颤颤巍巍,“曾经有过这种情况,那时候野狗比狼还多,连大人都敢吃,走路手里都得拿着火棍,成群出门。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骨头,其他的都被野狗给吃了……”
萧琴听得无聊,回头大跑不过几步,骤然一停,再次小步子向前。
小庙中,端庄的女子眉头微蹙,眼神是为人开刀缝针的狠色,却只是盯着手中的刺绣,“近日郡上出现许多探子,都是行伍出身,来者不善。”
男子也不见了平日的憨厚之态,几年已经晒得发黑的脸在阳光下板着。他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手掌上的茧子,“冰露,看我这手,比之前糙了不少。可这十年,确最踏实。我们还是早早离开这里。”
冰露放下手中的活,目光聚在男人的手上,柔和了不少,“文光,这次的感觉不太乐观,新皇无能,天下诸侯并起,乱世一出朔望现。我们真的要躲起来吗?”
“你发现了什么?”男子上前从背后抱住女子,目光一滞,“密探此时理当接济天下,可我们还有小琴。再等几年,她能够保护自己,我们再出山。”
女子原本坚定的目光,此时不知道看向哪里,“我看到了一个男子,红衣散发,他是一个很强的密探,可他又好像是定王的人。”说话时不觉落泪,她迅速擦干脸颊,一想到这个人就会落泪。
身后男子一僵,“红衣?”二字声音拖长却几不可闻,“密探是不能入朝堂的,否则……”“他的能力很强,但官兵确实叫他‘仇宏邈’。”女子努力搜寻头脑中的画面,脑袋疼痛。
男子松手,自己站在了女子面前,为女子揉脑袋,脸上堆着和煦的笑,女子知道,他在隐瞒什么。“没有皇帝圣旨所下诏书,密探就不会失去能力。别多想了,今晚我们有什么好吃的?”
前院香客络绎不绝,夫妻二人却出奇的闲,故专心准备晚饭。萧琴终于在夕阳落山之前,踏入院子。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石头,她立了上去,想象着号令群雄的样子。不远传来香气,她双手抱住药材,跳下地,匆匆进去。
那天晚上,萧琴吃了许多饺子与卤面,其他更是慢慢塞进肚子。一家融融,较平日更添几分。物极必反,萧琴没想到,这场景最终只留存于梦中。
今天小庙也早早关门了,吃撑了的萧琴有些难受,和衣在房内歇着,可偏偏犯困,最后还是被梦吓醒的。
梦中小庙的屋顶上、墙边,站满乌压压的人,还有奇奇怪怪的物件竖立在一旁。他们时而前进,时而分散,刚刚好将这小庙围得紧紧。突然他们一齐涌了进来……
她吓醒了,跑出自己的屋子,外面已经漆黑一片,风中似乎有黑影在动,她一股脑儿跑到仅有的光亮处,敲响父母的门,声音极为响亮,“娘亲!”
门嘎吱开了,女子抱住萧琴,男子站在她们身后,“怎么不睡了?”
“今天咱们家门外好多人,”萧琴说完就哭,还不忘记告状,指着刚才的方向,“还有人站在那里吓我!”大家齐齐看去,不过是那几棵玉兰树。
萧琴停止了哭泣,倔强地胡乱朝房顶指着,“这里那里都是人。”女子温柔的手,轻轻推开她,“做噩梦了?”
男子将萧琴抱起,低声哄着,“不怕不怕,我们是好人,他们是坏人,坏人不能伤害好人。”
萧琴安心许多,随后大胆,“对,我们把他们都赶出去,可是,门口的高楼台子太大了,我们赶不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