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看热闹的人群时,笑容瞬间收起来,眼神像是淬了冰刃,“像她这样的,不止一个,我现在还不想一个一个算账。有些老东西幸运,早就入了土,我就是想算账也不能和死人算,但是,不还有很多幸运的人在?”不语挑眉,笑得很坏。
一些骂过她的人纷纷低下头,怕被认出来。
“不过你们也别怕,只要平时避着我别像刘氏一样往枪口上撞,我的心情就不错,我心情好了,也懒得计较什么。”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认出来这是当初吃不饱穿不暖的陈不语,唏嘘不已,还好陈暖已经被沐绅送去宾馆休息了,不然只会引起更大的讨论。
不语扭头看向缩成鹌鹑蛋的刘氏,挽着旁边男人的胳膊,“这是我的丈夫,周寅之。”
刘氏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不是秃头啤酒肚的煤老板啊?
长这么帅?看上她什么了?
这丫头走什么狗屎运了?
“周寅之,不是当年那富豪的儿子吗?”
“真没想到,他俩居然会结婚。”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当年周啸怕云姝和周寅之受欺负,动静不小。
轻月被陆潜扶着,看着脸色各异的村民,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料。
她只今天见了一次,就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粗鄙和恶意。
不语在这里整整生活了二十年,可想而知,她过的什么日子。
一个身材矮小背着篓筐双手粗糙的妇人大着胆子问:“你说的那个高中,真的对女娃免费吗?”
她前几年带着女儿改嫁到这,死了丈夫,付不起孩子的学费,孩子成绩很好,只能被迫辍学。
“嗯。”不语对她没有印象。
妇人哭着说:“谢谢······谢谢······”
不语:“大家都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
乌泱泱的人群散去,不语坐在田埂上,发丝随风飘扬。
“不语,谢谢你愿意带我回来,我想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不语笑着摇头,“一路平安。”
陆潜搀扶着她往前走,“明明喜欢这里,为什么不多待几天?”
轻月回头看着林间的两个人影,笑容里的心酸和无奈散在风里,“算了。”
“不如,在镇上找个宾馆住下?我来过这,给你当导游。”
“回江城吧,我家在那里。”
孤零零的土堆越来越小,轻月站在路的尽头,最后望了一眼长眠于地下的老人。
如果她活不过明年,就去地下陪这个孤独的老人。
幽静的林间只剩下不语和周寅之。
周寅之蹲在碑前,一片一片,捡起枯黄的叶。
太阳给一天画上句号,冬季天黑得早,干农活的人也陆续回家。
黑沉沉的夜幕笼罩着这片林地,四周一个个凸起的土堆让人轻而易举想起恐怖片的情节。
周寅之怕她害怕,紧挨着她坐下,把她圈在怀里。
林子深处传出不明呜呜声。
周寅之收紧胳膊,“害怕吗?”
“不怕,那是风声。”
此处让她心安,她曾在这住过几个月,孤魂野鬼没有给她打招呼,若是有,她想问问外婆现在怎么样。
她的手很凉,周寅之给她暖手。
“谢谢你愿意义无反顾地支持我,我只有你这一个家人了,周寅之。”
周寅之心疼地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你还记得五一假期,你来这吗?”
周寅之点点头。
“我第一次在大街上抱你,其实是看见了王忠,很多年没见了,我还能一眼认出他。”
昏暗中,周寅之的眸中闪着冷光,“他在监狱里一心求死,没那么容易死。”
“你不怪我骗你吗?”
“只要爱我就行了,不爱我也行,待在我身边就好。”
“你和沐叔叔,都是天下难遇的好男人。”
那人有沐绅护着,以后不会过得差。
“周寅之,以后我们退休了,你想住在这吗?”
“想。”
“真的?你不觉得小山村穷乡僻壤条件不好?”
“有我在,不会穷,条件也不会不好。”
“也是,你到底多有钱啊?是首富吗?”
“不知道,没算过。”周寅之看着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是你的。”
月牙挂在树梢上,不语牵着周寅之的手离开。
临近过年,医院里也增添了几分年味。
轻月透过窗户,刚好能看见院子里的梅树上挂着小巧的红灯笼。
昨夜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她仿佛闻到了清冷的梅香。
“我想去看梅花。”
陆潜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星星点点的红盛开在雪地中,红与白的极致对比。
他本想劝轻月外面太冷,但触及她眼中的向往,陆潜不忍心,连他也不确定,她还能不能看到明年的红梅。
陆潜默默从柜子里拿出帽子口罩围巾手套,一个一个给她套上。
轻月听话地任他摆弄。
来园中赏梅的人很多,轻月也被周围的欢声笑语感染,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陆潜难得见她这么高兴,掏出手机给她拍照。
从不畏惧镜头的轻月第一次躲闪,用手挡着脸,“别拍我,只拍花。”
“为什么?花哪有你好看?”
“我现在已经不好看了。”
“哪有!”陆潜心疼她,“是你自己要求太高了,你看你多苗条。”
“相信我一次,沐轻月,如果拍得不好看,一定是我的技术问题。”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轻月笑了。
陆潜摆弄着一根花枝,“来,站在那,手扶着这里。”
“哎对,就这样,看着镜头,笑一下。”
“别紧张嘛,三、二、一。”
一个戴着帽子的老人看见陆潜在拍照,顺手比了个耶。
陆潜只顾着看轻月,没注意到他。
“让我看看。”
轻月凑过去,看到比耶的老人,回过身。
老人笑着说:“小姑娘,不好意思啊,见你们拍照,我没忍住,你们还拍吗?我走远点。”
“不用,爷爷你很上相。”
“哈哈哈,我这把老骨头呀,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说不定,这就是我人生中最后一张有色照片了。”
老人谈及生死,丝毫不惧,浑身透着顺其自然的乐观和坦然。
“不会的爷爷,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轻月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