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谢浩辰回来的很早,回府后,他直奔谢婉的院子。一进厅子,热气就迎面扑来,他不自觉地蹙眉,环视一圈,又添了几个炭盆。
前些日子,一是天气回暖,二是谢婉一直服用华启留下来的药方,身子大好。厅子和房内的炭盆撤下去了一半,今日怎的又都添上了?
“妹妹,身子又不舒服了?不是大好了吗?”
“哥哥别慌,可能是这几日受凉了,有些发寒,心头也闷闷的,过两日也就好了。”谢婉边说边接下谢浩辰的披风。“这是刚从外头回来?”
“妹妹果真没事?府医一直都在府上,不过是跑一趟而已,可别让自己遭罪。”谢浩辰依然不放心。
“放心吧!我这身子废了多少银子才收拾妥当,我爱惜的很。对了,怎么就跑我院子来了?母亲那里,你可去了?”谢夫人或许不在乎,但是谢婉不能不懂规矩。如今,她已是谢府小姐,哪有少爷回来,不先去找母亲,却跑来找妹妹的道理。日子久,就算谢夫人不说,附中的下人也会嚼舌根。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对外,谢婉是谢夫人的亲生女儿。可是,府里精明的下人多的是,从林婉变成谢婉,许多人都是看得明白的。再加上谢婉跟唐心悠七八分相像的相貌,真相不言而喻。
这也是唐心悠不得不离开谢府的一个重要原因。
“你就是心思重,谢府没有那么多规矩。娘从不讲究这些。府上的下人,你也不必在意,谁要干嚼舌根子,直接发卖了。哪有主子受下人气的道理。”谢浩辰心里闷闷的,这认亲宴后,妹妹过得越发拘谨了。既如此,那还不如不认亲,搬回她自己的小院自在呢。
“好啦,好啦!以后不说了,总行了吧!”谢婉挽着谢浩辰的手臂撒娇道,“今日街上可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没有,给你带了好吃的。你最爱吃那家烧鸡铺子今日开了,给你买了。就是回来的时候,有些冷了,我让厨房热好了送过来。”
“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兄妹俩坐在桌前,一边品茗一边等着烧鸡。
“妹妹,苏烨可能要有大动作了,苏府要大乱了。”谢浩辰斟酌着开口,见谢婉脸色如常,他才继续说道:
“苏敬算是彻底废了,苏礼将他送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不过,据苏烨所说,应该是某个无人问津的犄角旮旯之地,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他还是走了!”林婉喃喃自语。
连被送走的时间都跟前世相差无几,区别只是,前世送走他的是苏烨,而今世送走他的是生父苏礼。
“你知道他会走?”谢浩辰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她似乎一早就知道了苏敬会被送走。
“啊?”谢婉这才回神,慌忙解释道,“我哪儿知道?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嘛!”
“可是,你刚刚明明....”
“苏老爷子呢?他被秦太守带走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了,他怎么样了?”林婉赶紧岔开话题,不让谢浩辰究根问底。
“他呀,你别说,恶贯满盈、罪行罄竹难书....这些词完全不够用。我觉得这苏府的人,一个比一个变态,最变态的还是这苏老爷子。简直是畜生不如啊.....”
太残忍,太血腥了,谢浩辰挑挑拣拣,只说了些能说的。大意就是苏老爷子思念亡妻,满京城寻找像亡妻的女子,小到一颗痣、大到身形气质。还专门准备了一个院子来软禁这些女子,时间久了,有些女子越看越不像,然后便随意虐杀,手段极其残忍。
“城西别院就是念语园?”林婉问道。
谢浩辰点头:“里面搜出来的尸身和骨骸有三十九,官府那边还不能确定找全了。”
“他送给苏敬夫妇,是想嫁祸到他们头上?”谢婉一阵恶心,三十九名女子,皆是花样年华,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香消玉殒了。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苏敬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孙子,他竟然也能毫不犹豫的推出去给自己挡刀。
谢婉捂住闷闷的胸口,有些上不来气。
“我和苏烨一直都在追查,他应该是有所察觉了。这才推出苏敬来当替死鬼。不过,官府倒也没有那么好糊弄,那些骨骸,没个十来年,可腐化不成这样。
只是可怜了那九位花季少女,她们应该是苏老爷子将宅子送给苏敬的前几日被杀害的。她们的尸体在中间的院子,而那些时间长一些,全部在最后面的院子。他大概没有想到都年下了,这些衙役还那么尽职尽责,会挖到后头去。”
呕呕呕~~~
谢婉再也忍不住恶心,干呕了起来,只是这几日,她越发没了胃口,吃不下,肚子空空。呕撕心裂肺,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撕痛了喉咙,呕出了满面泪痕。
谢浩辰手忙脚乱的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大声叫唤下人送水。折腾了好一阵,谢婉才缓过来。
“抱歉哥哥,我就是被人性恶心到了!”谢婉背靠椅子,浑身乏力。“苏老爷子会被问斩吧?”
谢浩辰低头沉默!
谢婉突然觉得一股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三十九条人命,甚至更多,还有无数条被解救,但已然凋零的花季女子,她们的人生就此毁了。
可罪魁祸首却能安然无恙!
“被解救的女子中,有两名是京中高官的女子。为保她们和她们家族的名誉,苏老爷子的罪行不会被公开,更不会开堂过审。不过,他得罪的是真正的权贵,他的下场会比问斩更可怕。”
“婉儿,我们看好的一面。苏老爷子如果被公开执刑,势必要公开审理此案。一旦公开审理此案,那些被解救的女子就再也瞒不住了。她们以后要怎么面对周围的指指点点?她们是无辜的,可是世道就是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是啊,世道如此!孤苦无依的人,终究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物,是死是活,谁在意呢!”不知为何,谢婉心里就是升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凉。
明权曾在马车上对她欲图不轨,公堂上,她却成了那个被审理之人;朱老板设宴,两个欺辱她的老板,最后依然全身而退,而她却得了个知廉耻、四处勾搭男人的浪荡货...
谁在意真相?女子不洁,不管什么缘由,那就是大罪!
而那些行凶之人,还能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继续逍遥。
这个京城,她一刻也不想待了,她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