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颐规劝道,“倾儿,你还是先随我回去面见国主吧。”
苏倾犹豫半晌,点头,“也好。”
她也甚为担忧慕容亓的病情,希望他不要因为她的莽撞而生气。
两人返回面见国主。
慕容亓只看着苏倾安然无恙,脸上缓和些许,“倾儿无事就好。”
苏倾跪下道,“都是臣无能,不能生擒戚国公,差点中了他们的计谋,好在国主料事如神。”
“无妨。”
慕容亓温声道,“你没有带兵经验,如此,已经很好。”
苏倾眼里含泪,咬着唇没说话。
苏颐思忖道,“国主,我有一计,可派人偷袭祁军粮草,若能将他们后路切断,一切就在掌握之中了。”
慕容亓紧皱眉头,“若真要如此,那就真的得罪了大祁陛下了。”
进退维谷,实是两难。
苏颐补充道,“若要奇袭敌军粮草,可派两支队伍,一支引开他们注意,一支去偷袭,两支队伍可互为掎角之势,互作倚仗,快速撤退。”
慕容亓眼神冷静。
“祁军无法打持久战,再拖下三个月,水面就要结冰了,他们无法在冰面整军作战,若是当真能断其粮草……”
他复又叹气,“照此形势,即便挨到冬季,也难保祁军不会卷土重来。”
若是这座孤岛久攻不下,
大祁陛下必会亲征上岛,到那时,死的人,只会更多。
这里是最后一块版图,他肯定是要拿下来的。
苏颐懂他的意思,默默道,“那我们便打防守战吧,不再主动出击,防守护卫,总是正当理由。”
慕容亓认可点头,“便如此办吧。”
苏倾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
若只打防守,那和乌龟有何两样?!
就算龟守城内,又能守到几时!
火烧连船之日过后,祁军偶尔渡江骚扰,不再用铁索勾连,战船照样稳妥,承平将士见状,方才得知原来当初只是诈败,士气顿时锐减。
岛中有人偷渡而去,去给祁军传消息。
一时已掌握敌情,原来新任国主慕容亓身边并无大将,只有苏颐苏倾兄妹二人可堪重用,苏颐虽然谨慎多思,但是苏倾却过于果敢,而有些莽撞。
慕容亓则对苏倾关爱有加,与她显然情非泛泛。
掌握消息后,便由岛中之人去传话,据闻大祁皇帝陛下近来身体陡然虚弱,或因北境严寒之地,正临近隆秋,因而感染病气。
苏倾派人偷查,得到消息,原来当真有随行太医每日煎药送给陛下。
此时承平将士并无多少士气,正面冲突必定不敌祁军,若真要反败为胜,也只剩下奇袭一条路可以走。
连日来,祁军一直骚扰不停,近些日子却停下来了。
想必是因为大祁皇帝病了,
所以他们不敢再生造次,惹祸上身。
苏倾决定抓住这个九死一生的机会,若真的奇袭成功,直接除去了大祁皇帝,国主以后也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大祁营帐。
“陛下近来感染风寒,多日未曾起身,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着。”
“属下明白。”
苏倾装扮成祁军士兵的样子,跟在一行人后头,暗自低着头。
果真病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低头跟在所有人后面,一同进入营帐。
只见床榻上果真躺着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其余人躬身道,“启禀陛下,汤药送来了,属下告退。”
男人只是嗯了声。
所有人退出营帐,苏倾记住营帐的位置,快速返回,只见那男人还在背对躺着。
她果断抽出匕首,快步上前,朝他后心刺去。
“受死!”苏倾怒吼。
匕首被一下被人按住,捏在手里。
“苏将军好大的胆子啊。”戚宜归翻身制住她手腕,微笑,“听闻苏将军此次是一人前来,并未知会文正,看来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
苏倾狠狠一僵,“你!怎么是你!”
为何躺在这里的人,竟然是戚宜归!
那个皇帝呢!
她不甘心的快速与戚宜归过起招来,十数招之下,再次被戚宜归制住。
戚宜归哎呀着笑了笑,“既然他们都不知道,那看来,本将军就得让他们知道了。”
苏倾质问道,“为何你会得知我今日会来行刺,你为何会得知?!”
此事没有第二人知晓,
为何他竟然会提前知道!
“咱们陛下神机妙算,料事如神,一早放出了消息,就等着苏将军你呢,请君入瓮,如何?”
戚宜归很有耐心的给她解释。
快速扯掉她脖子上的那条石头项链,跟着一掌打晕她。
他快速去找陛下回禀。
“启禀陛下,苏倾自投罗网,已经拿下,这是她的信物。”
宁玄礼只看了一眼,平静道,“告诉他们,要想救苏倾,那就做个令朕满意的决定。”
戚宜归笑道,“两军交战,他们不敌,难怪狗急跳墙了要来刺杀呢,苏倾也是走投无路了,这会儿,连路都没了。”
“去办吧。”
“臣领旨。”
苏倾被俘的消息传至慕容亓处。
慕容亓当场吐血,“倾儿实在过于冲动,非要兵行险招,何苦如此。”
苏颐面色僵硬,他担忧的是,倾儿或许不肯因自己而使国主深受胁迫,或许她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国主……”苏颐犹豫。
“我亲自去。”慕容亓毫不犹豫。
苏颐最终沉默了。
慕容亓身着白袍渡江而来,手里捧着一只锦盒,他面无表情,只是脸色病白,看起来没有半点血色。
“国主来了,咱们陛下恭候多时。”
戚宜归少有的正色,
慕容亓只掠过他一眼,并未有任何回应。
入了营帐。
只见对面坐着的男人龙章凤姿,一派清贵威严,令人不容直视。
慕容亓略躬身,“见过大祁皇帝陛下。”
宁玄礼微笑,“坐。”
慕容亓落座,他将手中锦盒放于面前长案上,徐徐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玉玺。
“我愿献玺受降,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倾儿。”
他继而恭贺道,“恭喜陛下一统天下,江山万年。”
宁玄礼淡淡一笑,“你的苏将军跑来行刺于朕,难道不是奉了国主你的旨意吗,此时才来献玺,会不会有些晚了。”
慕容亓脸上没有笑意。
他只有担忧和审视,“陛下乃是天子,有谁敢刺杀天子呢。”
宁玄礼看得出来他眼里的焦急和忧虑。
他不紧不慢的给对方倒了一杯茶,“尝尝吧,你们的岛上应该没有这样的茶。”
“我无心饮茶。”慕容亓拒绝道。
宁玄礼也没有为难他,平淡道,“用一玺换一人,值得么。”
慕容亓格外平静,“没有值不值得。”
宁玄礼却道,“你的玉玺,朕若想要,可以随时拿来,至于苏倾,她既然敢来行刺,就必死无疑。”
慕容亓瞬间喉头一甜,咳出一口鲜血。
“陛下……”
“你以为朕是要你来谈条件的吗?”
宁玄礼冷笑,“弱者,不配谈条件。”
慕容亓眸色一紧,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良久。
缓声道,“陛下是王道霸主,四海归一,天下一统,近在咫尺,只需垂手,又何须另费周章。”
战争没有胜利者,只有失败者。
而强者会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所谓的弱者,的确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慕容亓扶着自己的胸口,缓和好久,才没那么剧烈的痛了。
只听宁玄礼却冷淡道,“朕正好有一个选择交给你去做,你若选对了,朕即刻退兵,永不与尔起烽烟。”
慕容亓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敬听天命。”
“苏将军刺驾,本就罪该万死,朕要你亲手杀了她,从此之后,朕绝与你秋毫无犯,两境不生烽烟。”
“我办不到。”
“……哦?”
“我选倾儿,其他的一切都归于陛下,我这条命,这千千万万的子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归属于陛下。”
慕容亓沉声道,
“只要陛下将倾儿完好无损的还给我,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您会是独一无二的天下霸主。”
宁玄礼凝视着对方,冷冷的嗤笑了声,“世上竟有你这么傻的君主,为了个女人,甘愿放弃一切。”
好歹也是做国主的,
竟如此儿女情长,叫人惋惜。
慕容亓紧张道,“陛下肯放过倾儿吗?”
她于他,不止是她,更是苏颐唯一的亲人。
宁玄礼淡淡道,“按你自己说得办。”
慕容亓反而松了口气,“多谢。”
慕容亓起身,出了营帐,戚宜归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引他去见到了苏倾。
苏倾被困于牢狱,神色疲惫,身上倒并无什么伤痕。
“国主!您为何亲自来此啊!”
“好了倾儿,没事了。”慕容亓温柔浅笑。
苏倾委屈的扑到他怀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容亓抚上她后脑的手略一停顿,淡笑,“先回去吧,文正在等你。”
“哥哥会怪我吗?”
苏倾抹掉眼泪,“都是我不好,不该心急中计,连累了国主和哥哥。”
慕容亓摸了摸她头顶,“不说傻话了。”
苏倾此时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未及多想,两人一同乘船而归,苏颐等候许久,见到苏倾无恙才全然放心,但他也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慕容亓与苏颐一同安顿好苏倾。
苏颐朝国主叩头跪拜,“臣对不起国主,臣有万万该死之罪。”
慕容亓将他扶起,“文正,照顾好倾儿。”
苏颐只剩泣不成声。
片刻后,国主独身过江,徐徐而来。
夜风里秋叶萧瑟,被裹挟着乱飞得到处都是。
宁玄礼端坐于前,眼神平淡。
戚宜归沉默着将一旁剑架上的无意剑抽出来,跟着递给慕容亓。
慕容亓接过长剑,淡笑,“好锋利的宝剑。”
宁玄礼道,“你有什么遗言。”
慕容亓平静道,“我甘愿献玺受降,陛下持玺入岛,不可杀一人。”
“朕答应你。”宁玄礼语调冷静。
“多谢陛下。”
慕容亓躬身行礼,随即持剑自刎,只喃喃了一句,“君王死社稷,诸事莫皈依。”
剑锋划破了他的颈处,大量鲜血喷薄而出。
他倒在地上,病白的脸色染上鲜红,缓慢迟滞的勾动了一下嘴角,再无声息。
亡国之君,应当做到的,便是殉国。
丧国之人,本就该死。
慕容亓闭上眼睛。
他的死,仿如秋叶一般静美,白色染红的衣袍上,片片枯萎落叶,卷在他衣角处。
……
……
隆和四年秋末。
承平国主献玺受降,天下的最后一块版图纳入大祁。
至此,天下一统。
……
荒野山林。
这里埋葬着北渊的最后一位国主,他的名字叫慕容亓。
女子将他的墓扫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一串石头项链搭在了墓碑上头,这块墓碑的名字却是:苏倾之墓。
女子跪在墓前,落下两行清泪。
她抽出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鲜血跟着流淌出来。
苏颐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倾儿!”
她艰难的扶住墓碑,“哥,我,我要去见他了,你替我,葬在这里,我要跟他葬在一块儿,我们生死不分离……”
女子的头垂下来。
这里的一切,结束了。
……
……
京城,敬王府。
敬王震惊的推开怀里的美人,“什么?你说什么!楚家自己想死能不能不要拉着本王?!”
管家焦急禀报道,“可是楚家控制了姚参知一家,就连姚参知的女儿,姚浅,都被楚家当做了人质!”
姚参知向来爱女如命,
姚浅自从选秀落选以后便嫁了人,听说还是她的青梅竹马,夫妻十分恩爱。
想不到竟为楚家所控。
敬王一下满头大汗,“姚参知……”
姚参知是他被从宗人府放出来之后,唯一一个肯主动过来看望他的人,他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个好兄弟了。
“如何是好!”
“楚家已有谋反之意,王爷才从宗人府出来,万不可与他们一道啊!”
“楚家真是好日子过得久了,就想着作死!”
敬王咬牙切齿,“可是姚参知一家该怎么处理!若本王不帮楚家,姚家就危在旦夕了!”
他好不容易重新过上左拥右抱的好日子,
可不能就这么被楚家给毁了!
管家擦汗道,“外头传得热热闹闹,说您趁着陛下离宫,正打算拨乱反正呢,是您召集了骠骑大将军协助为之!”
“胡说八道!”
敬王的牙都要咬碎了,“他们自己作死还要拉上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