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涛带着几个民工,在井口处安装用于提升的绞车,快步走过来给我汇报说,井下的工程基本结束了,郭小虎带人正在进行收尾工作,绞车安装好后,明天就能试车。
我感觉小申最近瘦了,也黑了,脸上的青春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多天没有刮的胡子茬,但是精神状态相当不错。
我问申小涛最近有没有联系过郭秋花,小申嘿嘿一笑说,我和郭秋花已经相忘于江湖,以后是昔日的同学,现在的同事,可以叙同学情,在工作上协作配合,但绝对不会发生感情方面的纠葛。
看到申小涛能从长达十年之久的情感旋涡中脱身,我很欣慰,表态说,这个工程结束后,给你放半个月假休整。你过完年就二十六周岁了,抓紧时间给自己找个对象,在结婚迟早问题上,咱不能输给徐小弟,一定要抢在前面。
小申接过小五递过去的香烟,开心地说,我有目标了,是矿机修厂的保管员,也是我的中学同学,不过我们还没正式确定关系,有领导这句话,忙过最后这两天,我就回矿上向老同学求婚,然后马上找房子,举行婚礼。
小五很有眼色,发现我的手包中,除了手机和一万元现金外,总装着至少两包红塔山,每次到了工作现场,都要给在场的工人师傅散烟,后来他就主动承担起代我给大家敬烟的工作,不再需要我出手。
给小申发了根烟后,小五一手拿着盒翻盖红塔山,一手揑着我的防风打火机,胳膊下夹着我的手包,嘻嘻哈哈走向远处正在干活的几个民工。
自己在社会最底层讨了十几年生活,小五的等级观念特别严重,在普通人面前,表现得很自在,游刃有余,不管对方是要饭的还是捡破烂的,他随随便便就能搭上话,但在衣冠楚楚的人面前,常常会缩手缩脚,总是放不开。
我问申小涛,结婚的新房有没有着落。
小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用沾着油污的脏手,挠着乱糟糟的长发说,自己姊妹三个,加上父母,全家五口人,但家里的单元房只有两间,结婚后肯定要搬出来住,但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找房子,所以之前不敢向女朋友表白,更不敢求婚。
申小涛说不知道到哪找自己婚房,是实情。
由于连续多年经营困难,榆树坪矿近三年没有交付过一栋新家属楼,家属区的存量房源极其有限,全矿每年都有成百成百符合分房条件的职工,向行政科递交?分房申请,但真正能分到房的,连排队等房人员的零头都不到。
房子问题,现在是榆树坪矿青年职工成家立业道路上,最大的一个拦路虎,把很多对有情人,无情地挡在洞房花烛夜之外。
小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领导,你在行政科当过科长,和管房产的人熟,能不能帮我在单身楼要间宿舍,帮我解了燃眉之急,不然我向人家求婚时没底气。
申小涛想不出别的辄,想用单身宿舍当新房,这一招,矿上已经有很多年轻人在用,也是无奈之下的一种选择。
榆树坪矿的单身楼虽然数量众多,但单身宿舍也不是谁都能搞到的,得有关系,有领导搭话才有可能。
对我来说,帮小申在单身楼弄间宿舍并不难,但我不想帮这个忙,对申小涛说,我在家属区的单元楼闲着,而且以后用的可能性很小,借给你当新房吧。过几天,你找个车,找几个人帮忙,把家里的东西帮我搬到洗煤厂去,家具就别动了,留给你用。
小申脸涨得通红,摇着双手说,领导千万别误会,我可没想借你的单元房,只要能帮我搞间单身宿舍,就算帮了我天大的忙。
我沉下脸,对小申说,别这么婆婆妈妈的,那套房闲着也是闲着,你先拿去用,以后分到了房,再还给我。
我说的很简单,但小申和我自己都知道这事不简单。
从现在的形势看,榆树坪矿再建家属楼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短期内的可能性不大,但拿着结婚证,已经在前面排队等待分配房子的,少说也有上千人。五年之内,甚至于十年之内,申小涛分到房子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也就是说,小申借我的单元房结婚,基本属于刘备借荆州。
小申结婚后,媳妇总要生娃吧,也许不止生一个呢。几年之后,就算想把自己的房子要回来,让拖家带口的申小涛搬到哪去?到时候,我能张开那个口吗?
小申双手不停地搓着,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冲着站在井口处,看工人师傅干活的小五吆喝道:快下来,咱们去宝龙矿,看你孙伯伯去。
宝龙矿,矿长办公室外的空地上,孬蛋正在捣鼓从申小涛手里抢来的那辆草绿色的幸福250,远远看见我的车从公路拐上便道,扔下手中的螺丝刀,迅速跑到地磅上,没等帕杰罗停稳,便抢着拉开副驾的车门,一把将小五从车上揪了下去。
因为要同时为两个煤窑看场子,没有摩托车无法兼顾,我专门给孬蛋买了一辆全新的建设牌125。
孬蛋分不出好坏,嫌新摩托车不够大,看上了小申那辆三手的老幸福,非缠着申小涛换车,把建设125强行塞给了小申行。
我从小五手中要过手包,让小五和孬蛋玩,自己则走向孙建成的办公室。
问了问矿上最近的生产情况,商量了山梁矿运输系统改造完成后,随着产量的大幅度提高,生产一线应该增加的民工数量,又聊了其他几件事后,我问老孙,怎么没看见春草?
孙建成说,最近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春草公公哮喘的老毛病又犯了,春草在家里伺候病人打吊针呢。
老孙问我找春草是不是有事,可以让孬蛋把春草叫到办公室来。
我说算了吧,自己好久没去看望大宝的父母,今天本来就准备去趟卫家大院,找春草确实有事,还是到家里和她说吧。
叔叔患有很严重的哮喘病,每年冬天都会发作,去年春节前就因为哮喘发作,被我连夜送到县医院抢救,搞得自己整个春节啥都没干成。
现在只是仲秋,离真正的冬天还差一个月呢,没想到卫大宝父亲的哮喘病,今年发作的这么早,这恐怕不是啥好兆头。
我一边走,一边想,乞望叔叔这次别病的太重,给春草留点盼头,为不知所踪的卫大宝保存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