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赌坊?”
“是城西的‘富贵坊’。”
陆听岚对京城中的各色场所了如指掌。
富贵坊,那是京城里有名的销金窟,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小六子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走,去看看。”陆听岚霍然起身,眼中寒光闪烁。
济世堂内,灯火通明。
陆听岚坐在桌案后,面沉如水。
她已经等了整整一夜,却始终不见小六子的踪影。
直到天光大亮,小六子才一脸疲惫地从外面回来。
他身上沾染着浓重的酒气和脂粉味,原本干净的衣衫也变得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小六子,你去了哪里?”
小六子一进门,便看到陆听岚端坐在堂中,顿时吓得一个激灵,酒意也醒了大半。
“东家,您……您怎么在这儿?”小六子声音里满是惊慌。
陆听岚冷冷地看着他,“我为何不能在这儿?倒是你,小六子,你一夜未归,去了哪里?”
小六子垂下头,不敢与陆听岚对视。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她原本以为,这孩子只是年少贪玩,一时糊涂。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小六子,你不肯说实话是吗?”陆听岚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失望,“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六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与慌乱。
他这才确信,陆听岚是真的知道了。
“东家,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是有苦衷的,只是……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苦衷?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一个医者,流连于赌坊这种地方?
“暮雨,去把竹根拿来。”陆听岚淡淡地吩咐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暮雨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根细长的竹根回来了。
“伸手。”陆听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小六子身子一颤,伸出手。
陆听岚是他的东家,更是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教训徒弟,天经地义。
“小六子,你现在可想好了,要不要说实话?”陆听岚再次问道,手中的竹根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六子抬起头,看着陆听岚,眼中满是愧疚与挣扎。
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东家,对不起”
这孩子,当真是执迷不悟。
她不再多言,扬起手中的竹根,就要落下。
“啪——”
竹根还未落下。
陆听岚的动作却猛地顿住。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六子的袖口处。
那里,隐约露出一个黑色的图案。
那是一个狼头,栩栩如生,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择人而噬。
陆听岚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狼头刺青,是新刺上去不久的。针脚还很明显,周围的皮肤也微微泛红。
“这是什么?”陆听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压迫感。
小六子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要将袖子往下拉,遮住那刺青。
可一切都太迟了。
陆听岚已经看到了。
小六子浑身颤抖,如坠冰窖。
“你怎能如此糊涂!”暮雨杏眼圆睁,手指颤抖着指向小六子,“东家待你这般好,视你如亲弟,你竟你竟为了那些边疆蛮子,背叛东家!”
陆听岚看着小六子,眼神复杂难明。
狼头刺青,是北境荒原上那些部族的标志。他们骁勇善战,却也凶残暴戾,与大梁积怨已久。
小六子身上,怎会有这种东西?
“小六子,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六子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东家,您别问了,求您了”小六子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哭腔,“您就您就当没看见,由着我去吧”
“小六子,你……”暮雨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听岚抬手制止。
“由他去吧。”陆听岚淡淡地说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暮雨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听岚:“小姐,您就这么放他走了?他可是……”
小六子看了陆听岚一眼,眼神中有感激,有愧疚,有不舍,也有决绝。他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济世堂。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且有些事,强求不得。
不久后,聂栖庭神色冷峻的径直来到了济世堂。
“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六子却如惊弓之鸟般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撞进影一怀里。
影一吃痛,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六子,语气中带着责备:“你这小子,做什么这般毛毛躁躁的?”
小六子抬起头,原本就慌张的脸颊在看清眼前之人是聂栖庭和影一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聂大人、影一大哥”
小六子吓得浑身颤抖,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背影仓皇而狼狈。
影一挠了挠头,一脸疑惑:“这小子,今儿是吃错药了?慌成这样?”
聂栖庭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六子消失的方向。
两人迈步走进济世堂。
“大人,您怎么来了。”暮雨见到聂栖庭,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行礼。
“嗯。”聂栖庭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陆听岚身上。
暮雨给聂栖庭沏了一杯茶,放到他手边,不经意地听到了影一的嘀咕:“那小子真是奇怪,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鬼在追呢”
“影一,你方才在门外见到小六子了?”
“是啊,那小子撞了我一下就跑了,跟见了鬼似的。”影一摸了摸鼻子,想起来还有些郁闷。
陆听岚:“小六子手腕上,有狼头刺青。”
聂栖庭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没有说话。
影一却是一愣:“狼头刺青?那不是北境那些蛮子的标志吗?不过,一般的边疆人,刺青都在胸口,这小六子刺在手腕上还真是头一次见。”
“只有北境的皇族,刺青才会纹在手腕上。”聂栖庭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陆听岚猛地抬眸,眼中满是惊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刺青,竟还有这般讲究。
“但这刺青,像是新刺上去的。”
聂栖庭与影一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聂栖庭看向陆听岚,语气严肃:“夫人,实不相瞒,今日我与影一前来,正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