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半垂着眼睫毛,盯着那片纹身看了好半晌,破碎的意识才缓慢地重新拼凑起来。
这时,头顶传来张麒麟喊她名字的声音:“凌越。”
带着点喘息,声音很轻,似喟叹,似呢喃,又似在确定什么。
凌越想要“嗯”一声,却发现自己错估了力量的使用,这一下没“嗯”出声来。
又懒得再出声。
恰好她的双手蜷缩着窝在他胸口上,凌越便轻轻弹动了一下手指,让他知道自己醒了。
张麒麟果然就不再叫她名字了,而是又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似乎是想要让她的体温尽快回归到正常温度。
凌越一边享受着从另一个暖物上吸热,用来填补自己体温的这个过程。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有种自己是吸阳气的女鬼或者女妖的错觉。
所以她现在是在吸夺命俏书生的阳气吗?
从某个角度来看,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这种掠夺的过程,还是很能给人另类的满足感的。
同时,凌越也在整理之前自己身上,或者说意识里发生的那些事。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肯定不会忽然出现在原来世界的某个废墟城池外小树林里的。
虽然意识清醒后,那些记忆就仿佛隔着一层面纱,迅速变得朦胧不清,但凌越还是及时抓取了一些关键线索。
比如那座废墟城池,分明就是她原来世界曜国以南的一个边陲小城。
那座小城是曜国与敌国的边境接壤处,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那个小城的所有权始终处于蒙昧纠缠的状态。
两边就此地的所有权进行了多次谈判,都未能达成一致。
最后拖拉得久了,那里就渐渐被两国默契地当成了一个缓冲地带,发展起了两国贸易。
这使得小城发展得很混乱。
一边是频繁的边境贸易带来了繁华的经济发展,一边是管理权限混乱吸引来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员。
这里几乎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虽然很多人都说朝堂和江湖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事实却是朝堂政局在很多方面也会影响江湖形势。
比如这个三不管小城,在江湖上也渐渐形成了黑白两道都不会去过分计较、清理的混沌地带。
虽然这个小城,凌越也曾因为公干需要,去过几回。
但也不至于印象深刻到出现在她的幻觉里。
况且还是以那种残破不堪,毫无人气的形式出现。
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对这座小城的归属权始终没有划分清楚,于是心生不满,潜意识里产生过要把它彻底毁掉的念头吧?
一定有某种原因。
可现在她还无法想清楚。
另一个关键线索就是,当时她在幻觉中对“死”的感知。
当时身陷其中,意识也不清明,很多细节都没有注意到。
现在再回想,凌越就能很清楚地分辨出其中某些关节。
譬如在她感觉到风和雨时,她忽然就感觉到身上非常冷。
当她感觉到自己地呼吸心跳节奏问题时,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
随后,被发现,被追杀,这些让她的意识察觉到自己受伤了,或者说,“该受伤”,于是她感觉到了绝对的痛,侵袭了所有的感官。
连同意识。
认为自己在这样铺天盖地绝对笼罩的杀机里无法逃脱,于是身体重若千斤。
看到自己心脏被抓出来,于是呼吸断绝,浑身冰冷……
一切都是有个前提的。
就是她的意识“认为”自己身体的状态会发生某些变化,她的身体就会随之发生相应的变化。
如此说来。
刚才自己确实差点死掉了。
还是自己的意识在杀死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经历了意识的过度刺激和活跃,察觉到这一点后,凌越居然没有后怕、恐惧之类的情绪。
而是一种非常坦然,或者说麻木的钝感。
捋清这些思路后,凌越又去回顾自己的“走马灯”。
那显然不可能是自己幻想中变成了一块石头。
那一瞬间,一个对“自我”的认知突兀地闯进她的脑海,让她明白了“自己”是什么。
陨石。
一块特殊的,来自天外的金属陨石。
而那时候出现在她“眼看”的乌龟壳画,也并不是那个外国人笔记本上的那幅画。
而是作为陨石的“我”,对自己身体其他部位的分散位置的感知。
想到这里,凌越立刻从张麒麟怀里坐起来,不顾他皱眉揽住她肩膀想要把她重新按回去的动作,左右看了看。
发现他们现在是在一个散落着薄薄尘土的地底空间里。
把手从披盖着的厚厚的衣服堆里探出去,凌越捡了一块石头,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在地上迅速画出了那几块石头散落的方位。
张麒麟看她很急,也只能尽量顺着她往外扑的方向,带着她一起往前微微倾斜上半身。
等她画完了,又补充了几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符号,确定她没有继续要画的意思,张麒麟便把她的手臂按回了外套里。
凌越呼出一口气,感受到内力在缓慢地重新恢复过来。
犹如在死地重新生根发芽的杂草,又似冰冻的雪山上缓缓融化的涓流。
虽然很慢,但确实在恢复,没有出现她刚才隐隐担心的直接被自己意识给彻底散去的情况。
这才用头顶轻轻顶了下张麒麟的下巴:“好了,你放开我吧。”
张麒麟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又抬手按了一下她侧脖颈。
确定她的脉搏恢复平稳有力的跳动状态,张麒麟才松开了圈着她身体的手。
刚才发现凌越的时候,张麒麟差点以为自己是捡到了一具尸体。
呼吸全无,浑身冰冷。
若是换个人,张麒麟大概就要思考究竟是该就地掩埋,还是带出去再埋了。
但这个人是凌越,她是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在这里的。
经过张麒麟的检查,果然感受到了她微弱的缓慢的,绝对不能称之为“正常”的心跳声。
那道心跳非常轻微,间隔也很长,几乎快达到十分钟才鼓动一次。
给张麒麟的感觉就是这道心跳声并不是发自凌越的身体本身,而是有某种外部力量在为她鼓动心脏,勉强护住了这具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生机。
张麒麟立刻脱了两人的衣服,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回暖,同时检查她的呼吸系统,再以心肺复苏的方式帮助她恢复呼吸。
好在这个办法确实有用。
她真的慢慢恢复了呼吸和心跳,身体也在慢慢变软,变暖。
还会主动往他怀里钻,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
但刚才那种直面凌越死亡的冲击,还是给张麒麟造成了深刻的阴影,他总是需要再三确定人真的还活着,才能略微放心地把人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