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叔也有些始料不及,“霍爷,您来了。”
霍占极嘴角叼着根烟,狭长的黑眸淡淡往洪叔身旁觑了眼,“老太太呢?”
极好听的嗓线,干净且沉定,亦如楚暮第一次听见那般蛊惑。
明明这声音在她耳边余绕了一年,却不及此刻来得对她有冲击力。
洪叔答道:“在佛堂抄经。”
借由洪叔开口回话的功夫,楚暮绛唇微咬,好容易鼓足勇气,佯装自若的回转头。
霍占极透在烟雾下的凤眼也恰在此时与她相触,楚暮心如鹿撞,表面强装镇定,却是慌乱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霍占极身形高阔,西裤下长而笔挺的双腿三两步走到女人面前,“怎么,不认识了?”
楚暮下巴微扬,视线扫过男人斜咬着烟的动作,他的唇形十分好看,魅惑中带了几分犀利的削薄感,鼻梁很高,眉眼之间更是精致得不敢让人久视。
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楚暮忙回过神,“你……什么时候从泰国回来的?”
自从那晚在酒店签了离婚协议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楚暮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说要去一趟泰国。
霍占极夹下嘴里的香烟,神色未变,“昨晚。”
“……噢。”
顿了顿,楚暮面上笑容刻意,“我的眼睛被白医生治好了,现在什么都能看清了。”
“是么?”其实在那天她舍身救下霍印时,霍占极就已经发现了,“恭喜。”
不想他会是这么淡的反应,楚暮垂下眼睑,尖利的指甲掐进指肉。
却在低头的刹那,余光无意间瞟到男人插在裤袋中的左手。
霍占极的衬衣袖子是捋起来的,捋近肘弯,古铜色的健硕手臂上,隐隐有白色绷带缠到腕部。
“你的手怎么了?”
楚暮拔高音量,却差点忘了顾及场合,忙又克制的问道:“受伤了吗?为什么会缠着纱布?”
霍占极嘴角勾了勾,露出唇边漫不经心的笑,“缠着好玩儿,耍酷。”
男人语气散漫,甚至夹杂戏谑,看似是在开玩笑,却让人有种无法接近的冷淡。
楚暮记得他曾说过,没有同前妻纠缠不清的癖好。
不然,也不会断了和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微微张了张嘴,楚暮想解释什么,却有种莫名的无力感将她团团包围。
找了那么久的人,最后竟被自己亲手弄丢了。
洪叔瞧着这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自是不敢说话,外面有关三少和大少奶奶的谣言都翻天了,看样子,并非空穴来风。
“告诉老太太,我在堂屋等她。”不想多在这里逗留,霍占极掐掉手里的烟头,冲洪叔吩咐道:“找个司机先把这女人送回去。”
“这……”
洪叔面露难色,霍老太今儿个就是打算趁霍占极不在,要单独见一见楚暮。
霍占极见状,轻轻睨了洪叔一眼,男人微凉的唇瓣扯着抹浅笑,眼神里面的阴霾却令人毛骨悚然,“怎么,我的话不好使?”
洪叔呼吸一窒,哪还敢多说什么,老夫人想为难大少奶奶,霍爷摆明是要护着,“是。”
应下之后,洪叔转而就对楚暮道:“大少奶奶,辛苦您跑这一趟了。”
楚暮不觉失笑,霍占极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就提脚往前走去,仿佛从前在一起的画面,不过一场空梦。
楚暮神情苦涩,却又掩饰的很好,“霍占极。”
她对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喊出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看到他听见后,缓缓站住的脚步。
楚暮眼眶发热,无尽的悔意弥漫过心口,近乎将她全然淹没,“将军……可以留给我养吗?”
霍占极没有回头,楚暮看不出他什么表情,男人只是单手插兜在原地站着,雪白色的衬衫勾勒出坚毅的背脊线条,他站定几秒,毫不在意道:“随你。”
楚暮还以为,这样一来二去,便能听他多讲几句话。
却不想,他连将军也无所谓了。
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楚暮哑声道:“谢谢。”
她绞尽脑汁也再找不出别的话题,拖延着不肯再订机票离开京城,不就盼着还能亲眼见他一面?如今虽已得偿所愿,楚暮却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挖空了。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秒,真的会绷不住。
逃也似的折过身,楚暮下意识抹了下眼睑,飞快朝门口方向而去。
然,她还未跨出几步,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嘭地在北苑门外炸开,撞击的破碎伴随着阮墨雪的惊声尖叫,响彻云霄。
楚暮和洪叔皆被吓了好大一跳,洪叔先一步跑出去一探究竟,眼前一幕,差点吓得他腿软。
霍长风的跑车被霍廷的越野车抵死在墙角,驾驶室安全气囊全部弹开,眼见霍长风已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霍廷似觉不够解气,又解掉安全带准备下车。
“霍廷,你冷静点!”副座的阮墨雪扑过去,拼死抱住男人的胳膊,“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之前,千万别冲动,要不然我们二房就彻底完了!”
霍廷杀红了眼,油盐不进,“我爸的腿就是被他三房害的,今天谁劝都没用,我要弄死霍允贤全家!”
“霍廷!”
阮墨雪的焦急全写在脸上,可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拦不住,霍廷一把推开她,气势汹汹下了车。
霍长风缓过神来,一阵咳嗽,他甩了甩脑袋,刚挺起上半身,就被霍廷揪住胸前的衣料拽出车室,按到外面冰裂的车窗上,“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在背后搞的那些事,敢买通霍氏的司机制造意外,就该想到要付出什么代价!”
霍长风面色一凝,一拳重力挥向霍廷的脸,口中也爆了粗。
霍廷躲闪不及,嘴角很快淌出鲜血,他怒不可遏,二人当即发狠地扭打起来。
洪叔叫来不少安保人员拉架,有人急忙跑去通知了霍老太。
楚暮第一次见到这么混乱的场面,霍家的内部争斗,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而霍占极的父母,就是死在一场最没有硝烟的战争里。
可她,却帮着仇人的儿子,反咬了他一口。
不知该用什么滋味来形容,楚暮转头的功夫,视线一下将不远处那抹高大的身影锁定。
霍占极没有参与进来,只作为一个冷眼的旁观者,男人半边身子斜倚着院内一棵上了年头的榕树,他嘴里不知何时又咬了支烟,正挡着打火机的风,压低着深湛的眸色在专注的点烟。
左手一圈圈缠绕的白色绷带,束缚着霍占极宽厚有力的手掌,令他锋利的眉骨衬了些冷酷薄凉的气息。
楚暮一瞬不瞬望着他,被牛仔裤勾勒得纤长的玉腿,就那么不听使唤的朝男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