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提里奥乌斯告诉他们,白瑾根本不知道今天就是那特殊的一天了。
白色的云朵层层排列,排成了两排整齐的骨板延伸至远方,在白云之后,蔚蓝色的天空澄澈清明,这样的好天气并不罕见。
看似寻常的一天,约因特村却异常安静,整个村子都沉寂了下去。
白瑾和鲁尔哈根少见的没有进村子里,他们也知道,这种特殊的日子恐怕村民们也不会和往常那样热情好客,远远望去,村子里甚至没有升起炊烟,没有那一道道斜放的墨笔,纯净的世界看上去就是一副静谧的风景画,唯独少了一份人间烟火气。
爱丽丝早早地准备好了午饭,比往常更加丰盛。
人偶面色如常,似乎是完全不知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一样,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进入神女的梦境,唯独人偶姐妹不行,她们是被排斥在外的智慧生命。
提里奥乌斯享用着他的专享午餐,大快朵颐,两颊塞得鼓鼓地,腮帮始终没有停下,他的食量随着体型的恢复也越来越大,尽管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贵族老爷那样讲究用餐礼仪,但摆在他身前的巨大餐具依旧出卖了他。
鲁尔哈根将洗净的红色浆果放在一旁,这果子长得实在是好看,像一颗浑圆的红宝石。
“您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提里奥乌斯表现地实在是过于从容了,完全不像一个希望从此次的梦境中得到什么的人。
提里奥乌斯拿起一张白色的餐巾,抹去嘴边的食物残渣,慢条斯理地说:“该来的总会来,急躁没有用,紧张也没有用,不如享受一下战斗前的安静,说不定会有奇效呢?”
在梦境里,不会再有笑脸相迎的村民,只存在尽情放纵自己的战士。
提里奥乌斯无疑经历过许多次梦境了,以至于他已经对此失去了最初的那一份期待。
甚至就连他想要得到的奖励,也无法掀起他内心的波澜。
“等待吧,不会等太久的。”
提里奥乌斯一边安慰着焦躁的年轻人,一边对爱丽丝问道:“艾诗丽呢?我怎么感觉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
不禁提里奥乌斯有这种感觉,白瑾也是,不知从哪天开始,一直很活跃的艾诗丽出现在眼前的次数就少了,陶瓷人偶只有在清晨或黄昏时不经意地露上一面,让人注意到她还存在着。
白瑾猜想,那个爱跳舞的人偶是不是泡在了提里奥乌斯的工作室里,与她的人偶伙伴们纵情舞蹈。
爱丽丝平静地说道:“妹妹最近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许你应该看看她。或者,你可以再从外面带一点浆果回来,让她做点她喜欢的事。”
提里奥乌斯无奈地一拍脑门:“算了吧,我可不擅长这个,既然艾诗丽想,那就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等我有空了,我会从外面带一些浆果回来的。”
说着说着,提里奥乌斯突然看向白瑾和鲁尔哈根,他伸手一指:“你完全可以找这两位年轻人啊,想来他们一定是很愿意帮这个忙的,就当是支付租金了。”
白瑾朝爱丽丝轻轻一点头:“可以,等明天吧,明天我和鲁尔哈根出去一趟,到时候一定把最甜的浆果给你们带回来。”
这日子自然不能是今天。
爱丽丝得到了白瑾的应许,温婉一笑,又退回了原处。
也许艾诗丽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会有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但爱丽丝早就发现了,总有这么一天的时间提里奥乌斯会反常的心平气和地等待,等待她所不知晓的某件事的到来。
她曾以为这是父亲的特权,但现在两个外来者也是如此。
也许,特殊的不是这份权利,而是她们?
在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爱丽丝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落寞,那是人造之人对天生之魂的羡慕,她拥有一个人所拥有的所有情绪,自然也包括羡慕。
有时候,爱丽丝很羡慕自己的妹妹,艾诗丽从来不考虑这些,即使被锁在这渺小的天地里,她也会自己找到乐趣与玩伴。
再特殊的一天也不会多出哪怕一秒,高天的蔚蓝渐渐染上了一层枯黄,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斜,康庄大道般的云朵也被烧成了灰烬,碎屑沉浮在空气中。
眨眼的功夫,连余晖也消失了,天色暗了下来,如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从天而降。
连往日嘈杂的虫豸也不再活跃,草丛沉默着,树林沉默着,连群山也沉默着。
至于远处的约因特村,陷在一片漆黑里,这世间唯一的光尽然是在远方的山上,在神女所处的山头上,微弱的灯光还亮着。
可那已经不关白瑾的事了,他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脱掉外衣,躺到床上,盖上被子,进入了深沉的香甜的梦乡,今天的空气中似乎都带有稀释后的金草花的草香,让人无所思无所想,仅仅头一磕到枕头便已入眠。
等白瑾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约因特村了。
入眼的不是提里奥乌斯房子的石顶,也不是约因特村的远景,当然,更不是其他的白瑾熟悉的地方。
他站立着,站在一处山丘上,俯瞰着起伏的原野,以及绿色原野尽头的那一座延伸展开的飞鸟展翼一样的城市。
“你是......白瑾吗?”
就在白瑾看着这片截然不同的天地愣神时,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瑾下意识地握住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腰间的长剑,看向身后,一个不高也不矮身材适中的年轻男子,穿着简单的皮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年轻人的眼神中有困惑以及残留的惊讶。
在眼神交汇的同时,白瑾认出了来人:“鲁尔哈根,你竟然连模样都变了。”
他很想笑,因为眼前鲁尔哈根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清秀,与印象里那个雄壮刚毅的形象完全不符,给他一种反差巨大带来的笑意。
鲁尔哈根对现在的身体一点也不陌生,他的眉毛在白瑾控制不住笑意的时候飞速地抖动了几下,显然,他对现在的身体也谈不上多么满意。
“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这样你就不会笑话我了。”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白瑾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只是一摸,他就感觉到了不同,他的脸不能说是粗糙,但也绝不会这么光滑,嫩的就像是没有晒过太阳的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一样。
再看看鲁尔哈根那同样嫩的能掐出水来的脸,白瑾终于明白,他们现在的长相和身体似乎都是这样,就和提里奥乌斯之前提到的那样,被预设好的。
反应过来这具身体已经不是自己原装的之后,白瑾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他拔出剑,舞动了一下自己熟悉的招式。
还行!至少这具身体没有缺陷。
“让我试试!”
鲁尔哈根示意白瑾闪开,他要尝试一下在神女的梦境世界里使用斗气会如何。
鲁尔哈根的剑刃上泛起了一道光波。
“大圆刃斩!”
剑芒扫过,犁起了大片混杂着青草的黑土,如雨点般落下,最后流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沟壑。
白瑾的眉头瞬间皱起,他看向鲁尔哈根:“是你没控制好斗气的输出,还是,怎么回事?”
骑士们对战技的修炼向来追求的不是华丽与范围,而是对力量的精准掌控,通俗的说,就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像鲁尔哈根刚才这样造成了夸张的巨大范围的破坏无疑是力量没有掌控好导致的力量外泄。
正常而言,大圆刃斩会斩出一道深壑,但绝不会有首尾十余米长。
鲁尔哈根看着自己斩出的长长沟壑若有所思。
“让我再试试。”他说道。
白瑾也看出来,似乎不是鲁尔哈根自己的原因。
随着鲁尔哈根再次一剑斩出,这一次斩出的沟壑小了许多,但还是离完全掌控大圆刃斩有一段距离,这可不是鲁尔哈根应该有的水平。
只见鲁尔哈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自带的长剑插回鞘内。
面对白瑾疑惑的眼神,鲁尔哈根说道:“我们,不,是这具身体,它所携带的力量太强了,比我们原来的都要强。”
犹豫片刻,他继续说道:“我感觉,这是大骑士的水准。”
鲁尔哈根不是一个轻易就会下判断的人,但另一方面来说,刚进入三阶没有多久的鲁尔哈根对于四阶的力量的感受并不清楚。
白瑾想了想,干脆自己站在空地前,体内的斗气流动:“裂地波!”
他没有选择地龙吟,而是使用了自己掌握许久的裂地波,对于这个战技,他的掌握程度更深。
白瑾犁出的深壑穿过了鲁尔哈根的作品,两横一竖。
白瑾深吸了一口气,武器归鞘,猛然回头,眼睛中闪过精光:“试一试?”
鲁尔哈根舔了一口嘴唇:“早就想试一试了!”
言罢,两人像炮弹一样弹出去,撞到了一起。
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白瑾受到影响往后退了一步,右脚差点插进了土壤里,在他的对面,一步之外,鲁尔哈根也是同样。
笑意展现在白瑾的脸上,他猛地从原地跳开,刚一落地,就朝一脚踢空了的鲁尔哈根奔去,俯身,升拳,一拳打在了鲁尔哈根挡在胸前的双臂上。
可惜白瑾不是出身铁矿城学院,没有拳斗士的传承,否则鲁尔哈根根本不可能挡下来。
即便如此,势均力敌的两人也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斗,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因为骑士之间即使是同等阶也会有强有弱,不会和现在这样完全对等。
鲁尔哈根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却还是不忘问道:“你感觉怎样?”
老实说,这具身体虽然强悍,但还是不如自己龙使化的本体。
可这里只是神女的梦境,自然不可能给白瑾和本身完全相同的身躯,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很不错了。
“四阶,巅峰!”迄今为止,白瑾遇到过许多个四阶强者了,甚至在进入第六小队后还经常和四阶练手,因此白瑾很快就确定了他们现在这具身体所处的实力水平,无论是从身体强度还是体内斗气的强度来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四阶巅峰。
更加关键的是,他的鲁尔哈根是两个在各方面素质都没有差异的四阶巅峰。
“这件事提里奥乌斯可没跟我们说过。”
炎魔只是告诉了两人进去之后会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但白瑾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新奇的东西就是他们所使用的身体。
四阶巅峰啊,在外界,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了。
那么,在这片梦境中呢?白瑾看向了这个与现实无异的梦境世界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