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回复,边嘉重新跑回小区敲门,可依旧没等来徐望西开门。
她低头重新看向屏幕上的那三个字,一时分不清徐望西到底是在闹脾气,还是在认真道歉。
不知所措之际,谢熠的信息弹了出来。
【救命恩人,我拿到手机了。】
边嘉本不打算再出现在医院,但那句“他也很想尽快见到你”让她临时改了主意,她回复:【你什么时候会自己一个人?我去看你。】
对面回得很快:【现在。】
边嘉收起手机,抬眸看向面前紧闭的门。
掉了漆的门把在昏黄的落日光中显出怀旧的古铜色,它能被磨得这般光滑,也有她积年累月出的一份力。
她再度抬手握住门把,才发现温暖的色泽是骗局,金属冰凉的质感从指尖皮肤渗入,她缩回手指。
轻声叹息后,她再度转身离去。
回想起下午吃的这个闭门羹,边嘉倚着卧室门,揉了揉眉心,再次点亮手机,尝试给徐望西拨去电话。
不出所料的拒接。
这样的拒绝持续了三四日,直至谢熠出院,边嘉也没再收到徐望西任何一个字的回复。
当不知道第几次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叹息声后,谢熠按住她刚要拉开的车门,稍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眸问:“又有心事了,是什么?”
边嘉被他圈在手臂与车门间,避无可避,垂下头小声说:“我以为徐望西是伤你的人,那晚去质问过他,之后他就彻底不回消息了。”
谢熠眼睫扇了两下,低声问:“很在意?”
“有点。”边嘉坦率地点点头,愁眉苦脸,“本来说好上周五就去离婚的,现在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那就再等等。”谢熠没像往常那样说太多开解她的话,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上车吧。”
确实只能等了。
但这一等又是许多日。
这期间边嘉又回过两次丽安,都是下班后去的。夜幕低垂,她站在楼下便可以看到徐望西的房间点着灯,说明人倒是还在家里好好的。
第一次照旧敲门不应,她也不执着,只等片刻便离开了。
第二次去时,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家里还放有徐家的备用钥匙。
边嘉坐在小区的破旧石桌旁,仰头望着亮光的窗子,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拿钥匙自助进门,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缓步进入她的余光。
苗条的身影迟疑地在各个单元楼前停驻确认,最后拐进了徐家所在的这栋楼。
虽然四周昏暗,但她看得清楚,来者是宋蓝。
边嘉眉头不由蹙起。
本来她还有点担心徐望西的精神状态,但如今看起来问题也不大,还会喊人来做客。
不理她看来真的又是在闹脾气。
若这脾气十天半个月还不消,她直接去起诉离婚得了。
这么想着,边嘉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区。
这之后的两天,她没再尝试与徐望西联络,心情也渐渐重回轻松。
但这种松弛维持的时间很短,在她接到王姨的电话后便戛然而止。
“童童夫人,打扰你了,有件事想麻烦你。”王姨说话变得比先前更加客气,“望西今早给我发信息,托我去帮他照顾小鱼。
“我来了之后发现大门密码变了,问望西他也不回复,电话也不接,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或许童童夫人知道新密码吗?”
边嘉最近没回过那套房,对换密码的事情毫不知情。
电话那头见她没有立刻答复,以为她有顾虑,立刻补充解释说:“我把望西给我发信息的截图发给你看看。”
“没关系,不用的。”边嘉语气柔和地拦下她,略作思索后,说:“我不知道密码,但我这里还有电梯卡,我现在过去找你。”
王姨一听,不好意思道:“哎呀,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会,正好我也想回去一趟,你等着我。”
挂断电话,王姨还是把截图发了过来。对话中,徐望西先是发了一个大红包,下面只跟了一句话:【帮我去家里照顾一下那两条鱼吧。】
“回去哪里?”
正在看截图的边嘉循声抬头,发现原本在房内专心雕刻的谢熠此刻倚着门框,抱臂望向她。
听她解释完,他摘掉围裙,毫不犹豫道:“我陪你去。”
边嘉没有拒绝。
在与徐望西有关的事上,谢熠已经变得和她一样敏感。突然喊人去喂鱼这种事,听起来颇像有诈。她能理解谢熠不放心。
两人过去得很快,一刻钟后,边嘉便在一楼大厅见到了坐着等待的王姨。
“王姨。”边嘉冲她挥挥手,等她走近,主动指着谢熠向她解释:“我朋友。正好和我一起,就陪我过来了。”
王姨抬起头,小心打量着谢熠,两人疏离地互相点点头。
边嘉领着二人进了电梯,才又跟她寒暄:“您最近好吗?”
王姨叹口气:“唉,马马虎虎吧!还在适应新雇主的模式。还是和你们在一起时好啊。”
边嘉听罢,浅笑着附和:“是啊,您在时,家里一切都能打理得很好。”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场景立刻将谢熠和王姨震在原地。
屋内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被砸过破坏过的痕迹,比边嘉上次来时,还要狼藉。
王姨惊呼出声:“这是怎么搞的!家里进贼了吗?要不要报警啊!”
“不用。”边嘉踏过一地碎片,语气听不出情绪,“他自己搞的。”
“唉哟……”王姨无法理解,她心疼地俯下身开始收拾残局,不停喃喃:“怎么会弄成这样……”
谢熠停在玄关附近,迟疑着没有立刻跟进去。
这是她和那个人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踏足,身处其中又会不会因那些残留的生活痕迹而产生难以抑制的嫉妒。
但他见边嘉停在客厅一动不动,最后出于担心,还是迈步向她走去。
靠近后,他才明白她为何呆滞地立在这里。
眼前的地板上,摆着一幅超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明媚动人,但她全身的裂痕昭示着这张照片曾被人撕毁,又被人用透明胶带重新一点点拼接粘连起来。
边嘉垂头盯着照片,长发落在她的脸侧,让谢熠看不清她的神情。
最终是王姨打破了这份沉寂:“呀,这小鱼已经死了一条了!”
边嘉先是迟钝地反应了几秒,而后像意识到什么,骤然抬起头,大步朝鱼缸走去。
在看到浮在水面上的那抹艳丽后,她求助似地转头望向谢熠。
这一刻,谢熠在她眼中看到了暴雨般的惊惧。
……
谢熠的车速很快,去丽安的路上几乎没松过几次油门。
他一如过往,并不想过多追问那些她与徐望西之间的牵绊和暗示。
但看她的模样,他也大致能猜出,她在“鱼死了”与“徐望西可能出事了”之间莫名划了一个等号。
这是在他看来有些荒诞的联想,但他可以陪她验证。对她,他仍有这个耐心。
停了车,边嘉慌慌张张地跑在前面,而谢熠沉默地快步跟在她身后。
爬楼梯时,边嘉第一次察觉,原来每一层有这么多的台阶,旋转着,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距离两人家还有一层时,清晰的敲门声传入边嘉和谢熠的耳朵。
敲门的人看到有人走近,也停下动作辨认,很快认出了边嘉:“嗳,童童吗?”
是住在楼下的邻居。
边嘉顾不上跟老邻居寒暄,直接问对方:“发生什么事了?”
“哦,童童你还有没有这家人的联系方式啊?他家漏水了,把我家天花板都泡了,敲门也没人应。”
“等一下。”
边嘉听他说完,利落地转身打开自己家的门,很快捏着一把钥匙走出来。
她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钥匙对了好几下都没能插入锁孔。
谢熠伸手握住她的手背,沉声说:“不要慌。”
门似乎是被从内反锁了,钥匙转了两圈,锁舌才缩回去。边嘉拉开门,淡薄的雾气扑面而来。
她率先走进室内,谢熠和邻居紧跟着进入。
屋内窗帘紧闭,只有些许日光能透过薄布,堪堪照亮房间。
明明是晌午,屋内昏黄得却像日落时分。
细微的流水声从浴室传出,连浴室门外的地板上都覆着一层水,水映着屋内的光线,也呈现出暗淡的黄。
邻居环顾四周,无奈地叹气:“啧,这是出门忘关水了吧,看这地板都泡坏了。”
边嘉盯着缝隙里不断淌出水与雾气的浴室门,大脑因恐惧和不安而空白一片,双腿走两步停一步,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谢熠见状,不动声色地走到浴室门前,将她护在身后。
只迟疑了一下,他便推开了门。
大团白雾争先涌出,让三人的视线一片模糊,只余沥沥的水流声钻入耳内。
雾气四散,渐渐稀薄。
谢熠突然回过身,将边嘉按进怀里。
他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粗暴,手托着她的头,用力将她固定在怀里,轻颤着说:“别看……”
可是太晚了。
她已经看到了。
台子上的酒瓶,地面上漂浮着的药瓶,不停倾泻的水龙头,以及沉溺在浴缸里的……正反射着耀眼光芒的婚戒。
边嘉眼前一片黑暗,她仿佛听到了尖叫声。
她也想尖叫,可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坠落。
好像还有人在喊她。
“……边边?”
“……边边……”
“童童……”
“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