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晚英走近邱珠儿,福了福身,笑吟吟地开口。
“姑娘形单影只,不若同我们一起,大家在一起,也好热闹一番……”
“不必,我喜静!多谢!”
邱珠儿的性情同名字迥异。
性情冷淡,寻常人走不近分毫。
孙晚英面色一僵,打量眼前女子。
邱珠儿一身青色袍服,底料是极寻常的缎面,发式极简,直接在发顶盘了一个髻。
全身上下光秃秃的,一点饰品也无。
通身的打扮,还及不上勋贵人家稍稍得脸的下人。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妆扮,亦未能掩住她通体的贵气。
举手投足,风华尽现。
乌沉沉的眸子,淡扫的蛾眉,巴掌大的小脸,艳色的樱桃小口,美至极至,简至极至,彰显自然朴实的奢华。
孙晚英嫉妒莫名。
她比不上崔咏宁,难道连眼前的农女也比不上?
但她笑意不减,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委屈。
边上的姑娘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帮腔。
“邱姑娘,你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孙姑娘见你落了单,特意前来与你招呼,你怎的如此冷淡?”
“是啊,你不领情也倒罢了,偏摆出这副冷漠的样子给谁看?”
“我看啊,她是瞧不上咱们!以为自家哥哥成了状元,又娶了宋鑫爱,自己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孙晚英泫然欲泣,咬着下唇劝阻。
“你们别这么说!邱姑娘有大才,为人自然傲气,她性子如此,并非瞧不上咱们。”
“孙姑娘可别再邱姑娘开脱。她目光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哪里像是愿意与我等交好的模样?”
“你好心好意前来,却被邱姑娘当成驴肝肺,白瞎了一片好心。”
“还才华出众?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画了条破鱼,也算有才华?”
“一条破鱼”激起了姑娘们的好奇心,纷纷询问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邱姑娘的画上啥也没有,只有一条险些被淹死的破鱼。”
扑哧!
姑娘们被逗笑了。
“一条险些被淹死的破鱼”成了她们新的兴趣点。
“一条破鱼怎么可能花费那么长的时辰?三两笔就画完了呀!”
“我交卷的时候,邱姑娘才刚刚下笔。”
“天哪,什么破鱼要构思整整一个时辰?”
姑娘们围成一团,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面对众人的嘲讽,邱珠儿一无所觉,面色依然淡淡,像是世间一切都不在她的心上。
孙晚英很生气。
她最见不得人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就想看看,什么样的打击能彻底摧毁她的平静。
“你们别再说了!大家都是同窗,本该扶持并进!”
“嗐,孙姑娘,你当人家是同窗,人家当你是同仇。”
“是啊,孙姑娘,你是好心,可人家可不领情。”
新一轮的嘲讽在孙晚英看似劝解的语声中,重新被挑了起来。
邱珠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孙晚英身上转过,眼底无悲无喜,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早就看破了红尘。
一时间,众人兴趣大减。
孙晚英也觉得没意思,正想带着人离开。
突然,湖边传来惊呼声、落水声、呼救声……
邱珠儿面色陡变,立刻敛衽往湖边跑去。
交了画后,郑笛落了单。
崔好好是助教,自然而然成了画赛的监教。
自己提前交了画,不好去打扰她。
于是,沿着青石板路,打算回到花厅去。
走着走着,面前突然跳出一人,惊得她一跳。
“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人竟是白翩翩。
今儿八皇子妃也来了端园,她便跟着一起来了。
白家倾覆了。
父亲白逐浪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诏狱。
崔珏自身难保,自己又与他闹僵,半点也指望不上。
母亲清醒了,对她这个便宜女儿半点好感也无,从未差人关心过。
听说她遣散了大部分府中下人,打算卖了宅子后返乡。
从此,自己在京城,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她更加用劲地攀附八皇子,甚至不惜低头讨好八皇子妃,只求一片容身之所。
郑笛本是不想理睬她的,姨娘这种生物,在郑家是没有的。
错身的时候,白翩翩着急地开了口。
“姑娘,您就不想知道自家哥哥的近况吗?”
郑笛一惊,脚下步子一顿,目光灼灼地打量她一圈,不可置信地蹙起眉头,唇角向下一撇,片刻后继续向前走去。
她一个姨娘知道哥哥的近况?
骗鬼的吧!
白翩翩见她不信,立刻拉住她。
“好姑娘,我一个姨娘的确无法知道你哥哥的情况,但八皇子知道啊!”
郑笛一惊,立刻停下脚步。
“我哥哥怎么了?你怎么知道的?”
白翩翩抿唇一笑。
“前儿我正伺候八皇子,半道上有下人进来禀报,八皇子也没避着我,倒叫我听了一耳朵。”
郑笛面色倏然发红,暗啐对方一口。
直接说听到的话不就完事,何必将伺候的事说出来?
白翩翩嗤笑,明白过来。
“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我怕……隔墙有耳!”
这个借口很烂,但郑笛一心记挂着哥哥,难免焦虑,当下信以为真,跟着白翩翩往湖边行去。
春日的风暖中带寒,越往湖边走,气温越低,郑笛微微有些冷,可白翩翩脚步不停地直往前走,她只得咬牙跟上。
好不容易站定,郑笛便急急地问她,自己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白翩翩目光游移,简单地说了句。
她哥哥中了箭伤,急得郑笛连忙追问,伤在哪里?伤的重吗?可有医治?用的什么药?
白翩翩含糊地应着。
本来只是寻个借口将郑笛骗到湖边来,她怎么回答得了具体的问题?
郑笛见她目光躲闪,说话吞吞吐吐,立刻觉出不对来,返身就想离开,却被白翩翩牢牢拉住手腕,一时间进退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窄窄的对岸,突然射来一支箭。
箭矢带着凌厉的箭风向郑笛的面门射来。
风中,隐约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快躲开!”
郑笛毕竟是将门女,一个侧身就往边上滑开半步。
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手腕还牢牢地握在白翩翩手中,这一步竟然没能跨出。
眼见箭矢破空而来,她一急,猛一用力,扯着白翩翩就往边上退去。
这一下,她躲开了,白翩翩正面迎向箭矢,正中肩头,吃痛地惨叫一声,人不受控制地往湖面倒去。
手仍死死拉着郑笛,连带着她一起落了水。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两人一起落了水。
“来人,有人落水了……”
一时间,落水声、呼救声、脚步声……齐齐传来。
“扑通”,紧接着又有一人扑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