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外流民越来越多,官府不许流民入城,却会每日会谴人施粥,除此之外,不少达官显贵都设了粥棚,每日施粥救济,以求博一个好名声。
陈展这个北城兵马指挥使如今便是每日带着人去城外难民窝棚巡查,维护治安,以防有难民生出不满而闹事。
这日晌午,陈展同薛崇巡完窝棚,俩人在城门口遇着,刚打算到一僻静处说上两句话,便见不远处十几个带刀的家丁簇拥着一顶红绸马车往外城后,看样子也是打算施粥。
贵人前来施粥两人早已见怪不怪,可如此富贵逼人前来做善事,两人还是头一遭见着。流民流离失所,为了口吃食卖妻卖子,看见京都之人依旧如往常一般富贵安乐,心头怎能不恨?
若恨意疯狂滋生,便会生出祸端,是以大部分来的人都衣衫简朴、车马朴素,以表自身的同情怜悯,如此做派,两人都是第一回见。
薛崇害怕出乱子,便将其堵在城门口,好心上前提醒:“城外灾民甚多,如今尚未想出法子治理,秩序不存。贵人不若步行,省得落人口舌。”
“我哪里算什么贵人呀,郎君说笑了。”轿内传来一道含笑的嗓音,轻轻柔柔,仿若在人耳边说似的。
这声音……陈展眼皮一跳,凑上去敲了敲窗户,低声道:“城外如此之乱,你来做什么?”
寒玉扬起眉头,没料到陈展也在此。他掀开帘子,便见着一张近在咫尺惹人讨厌的脸,寒玉微微后仰,目光落在两步之外的汉子身上,准确的说应当是落在他手中的刀上,寒玉眉眼弯了弯,笑道:“薛指挥使这刀好生眼熟。”
薛崇没想要竟是当初同赵云铮一道奚落过他们的哥儿,不过他也没想着同一个小哥儿计较,便道:“那真是有缘,这刀模样不稀罕,公子见过也不稀奇。”
“说的正是。”寒玉转了语气,遗憾道:“我曾花光我的卖身钱给一人打过这样的刀,还叫那铁匠在手柄处刻过几弯月亮。”
薛崇哑然,顿时觉得手心里的长刀烫手,他这刀未换手柄之前便刻着月亮,且来历与这哥儿说的极为相似,莫不成,这刀是这哥儿打的?
陈展猛地回头,震惊地看着寒玉,怎么、怎么会是他?
弯月、卖身钱……李朔月为自己打过刀,花光了他的卖身钱……陈展心一沉,他知道了那银钱真正的意义,是什么时候?他怎么会知晓?
那消失的银钱并非是给了奸夫,而是拿去……给他打了一把长刀?
陈展心乱如麻,越想越觉得难以呼吸,难道他误会了李朔月,他不仅没有偷情,而且心里还惦念着自己,拿了那么多银子去打刀,可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如果告诉他了——会怎么样呢?可他会听当初李朔月的解释吗?
“薛指挥使今日辛苦,我今日带了些包子,指挥使拿些去吃吧。”寒玉说完便有人捧着一篮包子递给薛崇,薛崇这会儿正因为拿了人家的刀而略感心虚,连忙摆手:“不、不必了!”
“指挥使拿着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寒玉落下帘子,道:“走吧。”
车夫挥舞着鞭子,马车缓缓移动,从头到尾,寒玉未同陈展说过一句话。陈展于他而言,早已不再特殊。
薛崇拿着包子,面容尴尬,他拿了个包子,又递给陈展一个,剩下的便分给巡逻的兄弟。
陈展没接,而是跟着寒玉的马车一道往城外走。
到了贵人们尝尝设粥棚的地,马车一到,便有不少流民围了上来,侍卫横起刀,将马车围在最中间。
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将跟板车拉到最前方,喊:“逢玉楼的寒玉公子心肠仁善,不忍尔等食不果腹,特令我等蒸包子放稠粥,还不快快跪谢我家公子?”
周围一圈人齐刷刷跪了下来,高声齐呼:“谢谢贵人!”
寒玉心满意足,温声道:“不必多礼,快快放粮吧。”
领头的汉子得了令,便道:“汉子一队、夫郎媳妇一队,排好队,先到先得!”
话音刚落下,周围人便自动分成了两队,带刀汉子掀开板车的麻布,露出堆成小山似的包子,肉香霎时间便涌了出来,排队的流民双眼放光,不住的滑动喉结。
率先领到包子的汉子激动得咬了一口,兴奋地直流眼泪,道:“……竟然是肉包、肉包子!”
虽然只有拇指大点,可也足够令人兴奋的了。
旁边的妇人闻言一喜,急忙将包子掰开,看见里面的青菜豆腐,失落不已,可她不敢吵嚷,贵人们施粥往往也是这般,汉子给的多,妇人夫郎大多只有汉子们的一半。
余下的夫郎、妇人们也发现了此事,可看着眼前一圈带刀奴仆,都不敢吭声,只默默将包子藏起来或者给孩子吃,相较之下,汉子们那对则欢喜异常,纷纷捧着肉包吃,偶尔吃出几个骨头也不甚在意。
跟上来的薛崇也咬了一口肉包,刚嚼了没两口便感觉吃到了骨头,他吐出来看了看,觉着不大对劲,便怼了怼陈展,道:“这是什么肉,怎么还有这样的骨头?”
小小一截,瞧着不像往常肉该有的骨头。
陈展收回了视线,眯起眼看落在地上那截骨头,他看了又看,而后与薛崇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吐出两个字:“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