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陆卿问。
他并不懂得验尸那些,方才在一旁看着仵作忙活了半天,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还当这是个做事认真稳妥的,不过从祝余的反应来看,很显然并不是这么回事。
别说是区区一个朔国的小小仵作,就算是现在京兆尹站在这里,陆卿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祝余的判断。
“这人死了多久我一时也吃不准,但是别说一个时辰之内,甚至都不是今日。”祝余冷笑,伸手摸了摸贾俊的颈侧,“若是人死了只有区区一个时辰,那这会儿用手摸上去,也至多是微微有一点凉,甚至都不会有明显的感觉。
这尸首都已经冰冰凉,死了最起码也得有十二个时辰以上了。”祝余翻了个白眼儿。
“若是昨日甚至更早便死去,为何这尸首并没有变得硬邦邦的?”陆卿有些疑惑,他对验尸虽然不精通,但是对于人死之后的一些反应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听祝余这么一说,更加诧异。
“我方才用手去开这贾俊的牙关,结果已经僵得死死的,但是四肢却并不僵硬,这说明在贾俊死后,尸首刚刚要僵化的时候,便有人将他搬动挪动过,导致他尸体出现的僵化被破坏,就好像还没有开始变硬似的。”祝余又伸手摸了摸贾俊冰冷的皮肤,还有身上的中衣,“他的皮肤有些湿润,把身上的中衣都给沾得潮乎乎的。
还有他脖子前面的伤口,你看那些被抓破的皮肤,破溃的边缘皮肉向中间微微卷曲,这就不是一个时辰之内造成的新鲜伤口会呈现出的样子。
依我看,这具尸体分明是被人放在冷库或者冰窖内,用来延缓尸体的僵硬和腐烂,然后再搬出来,挂在那道绳索上。”
陆卿眉头紧锁,抿紧嘴唇没有接话。
祝余伸手将贾俊的下巴抬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他下颌那些被抓挠出来的伤口,见伤口连贯,从下巴的下方一直到锁骨上方,不难想象当时的鲜血淋漓。
她又把那仵作草草套上去的中衣褪去,用力翻动贾俊的尸体,查看他背部的情况,果然在他背上看到了一些暗红色的血坠,用手指在上面按压一下,那暗红色血坠稍稍淡了点,松手之后,又缓缓恢复了先前的颜色。
“这……”陆卿见状愣了一下,“人死血凝,若是此人已经死了超过一日,你方才按压那绛色的瘢痕,为何还会有血色褪去?”
“正是因为有这些血坠的印子,并且按压之后还会有些许变化,才更印证了我刚刚的推测。”祝余松开手,让贾俊的尸首重新以仰卧的姿势躺在地上,“若是一个时辰左右之前,他被人勒死又伪装成上吊自尽,尸首这样高高地被悬在梁上,则背部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血坠痕迹!
偏偏他后背上这样的印子,正好就说明了,在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尸首就是这样平躺在地面上,后背一直压在下面。
并且周围应该是用冰块之类东西降温,由于周围温度非常低,所以导致了血坠出现得时间比较晚,到了现在还迟迟没有定住。”
陆卿恍然,抬头向上看着房梁,那里的那条绳索还明晃晃地挂着,前面正对着书房的门口,中间隔着的兵器架上一排长刀长枪也并不足以将一具挂在梁下的尸首遮挡住。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绳索,忽而开口问祝余:“所以,这贾俊真的是被人勒死的吗?”
“毒死的。”祝余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笃定,“虽然到底是什么毒我还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用银针扎一下就能够测出来的。
那毒入喉之后,应该是有比较强烈的烧灼感,所以贾俊感到痛苦,用手抓挠喉咙,抓得血肉模糊。
那仵作说贾俊是被吊住或者勒住之后,本能地去抓,这种事情的确是会发生,不管是被人勒住还是自己吊颈,都有可能。
只不过,那绳子勒在脖子上,不管怎么抓,被绳子压住的部分都是抓不到的。
若贾俊真的是被人勒死的过程中,为了挣扎,抓破了自己的脖子,伤痕中间应该有一道断开的部分。”
祝余指了指贾俊的脖子前侧:“可是你看,连成一片,说明在抓挠的时候,这里没有任何阻隔。”
陆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不过眼神冷冷的,让他的笑容非但没有温度,反而让人能感到一股寒意:“你说得对,看来这里确实是活见鬼了。”
祝余把贾俊的中衣重新拢上,指指他脚上那双靴子:“不光是鬼,还是蠢鬼。
人死了,死之前估计是打着赤足,或者穿了别的鞋子,脚踝发僵,明明随便套一双鞋就能解决的事,非要穿靴!
脚在靴子里拐又拐不过去,就这么卡在那儿。
幸亏咱们到得够快,否则人还没等到齐,靴子都先掉在地上了。”
“这倒也不算蠢,充其量算是自作聪明吧。”陆卿的视线从贾俊脚上那一双靴子上扫过,“若不是为了正事,或者见比较重要的人,即便是朝廷命官,在自己家里也不需要蹬着这么一双靴子。”
祝余经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愈发清楚,不禁冷笑一声:“这脏心烂肺的仵作,看样子被人许了不少的好处。
方才他把有用的没用的都折腾了一番,明明那勒痕明晃晃的印在脖子上,人都冷得冰手了,还煞有介事在那里东摸摸西摸摸,无非是想摆足了架势给外行人看,让旁人都看出他是仔仔细细在查验。
不过也算他运气好,被我瞧出来端倪,虽说活罪难逃,大概还能留一条小命。
否则,这事真的瞒天过海就这么糊弄过去了,等到尘埃落定那一天,刚才那仵作的一条贱命也就差不多到头儿了,非被人灭了口不可。”
“放心吧,死了太便宜他。”陆卿从怀里摸出一个帕子递给祝余,让她擦擦手,“我们也出去瞧瞧吧,算起来,左长史差不多也该到了。
咱们还得出去看他们怎么唱这一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