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黑鹰回来,天光大亮后,
周阎又让其藏于云层中绕着内城多飞了几圈。
他这才惊觉,光是内城黑骑数量,
明面上戒备的,足足就有三千多人。
也就是他昨日趁着夜色进攻璋云港外城,
让内城的贼兵摸不清己方的动向。
再加上内城可是有着三位天王的金身像,半点不容有失。
不然内城贼兵怕是早都合兵一处,对周阎发起反围剿了。
“这内城倒是不好强攻了!”
周阎与姚三随意站在外城一处民居的顶部,
望着内城观察了半晌,他才有些不甘的摇了摇头。
“大人,反正我们如今有船只在手,
在这赤龙河上来去自由,
一时半会进不去内城,倒也没什么!”
姚三却无周阎这样患得患失。
光是打下外城这一仗,他都算是捞了不小的功劳。
这回了鄣郡,他也有了吹嘘的本钱。
嘿......
转战百里,三渡赤龙河,打的贼兵晕头转向。
这哪一点说出,不得让周围人大叫一声彩!
“姚三!”
周阎出声打断了姚三的浮想联翩。
他转身从屋檐上跃下,然后对着姚三肃然道:
“你率千骑,再将所有马匹都带上,
光明正大的从东门出去,
直扑赤龙河,上船沿北边行舟,
只待我用黑鹰通知你们后,
再就近靠岸,策马重新回这璋云港!”
周阎眸光闪动几下,心中已是又有了定夺。
“大人你这是?”
姚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留五百浮屠军,而且连战马都不要,
这继续待在璋云港,也太过危险了些。
“按我说的去做,对了,临走之际,
随意选择几处放火给点燃了,
逼迫那内城贼兵不得不出来灭火!”
周阎心中发狠,他打算带兵先在城中潜伏下来,
晚上得姚三赶到,里应外合,再破一次这璋云港。
反正按照残剑与琢玉那边的速度,
过河来到此处,还得需要几日功夫。
他就用这种办法先将城中守军调出来些,减少到时候攻城的压力。
“诺!”
姚三抿了抿唇,立即接下军令,匆匆而去。
很快,五百浮屠军全都脱下笨重甲胄,
将之就近藏于各处民居院中地窖。
外城区域让真空老母教的妖人裹挟乱民霍霍了个遍,
除了少数幸运儿外,
其他的或者被囚在城外河滩,
或者直接拉去了内城。
这么大片的地方,再加上姚三走的时候放了把火,
到处都烟熏雾缭的,
就是借给那些贼兵十个胆子,怕是也不敢随意搜查。
果然,就在周阎把手下军卒分散安排在南城各处地界后,
还没过半个时辰功夫,内城当中的贼兵,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么大火,如今天干气燥,再不管,连同内城都有被焚毁的风险。
守御内城的如今唯有千螳神将一人。
他身子矮小,双臂奇长,又长着双绿豆大的眼睛,
索性就给自己起了个千螳的名号。
这会他正焦躁不安的在内城城头踱步。
昨夜那阵喊杀声,把他吓了个够呛。
若是那些溃兵真的一股脑的破城而入,损毁天王金身像,
那他身死倒也一了百了,
可就害怕侥幸存活,却又过不去三大天王那一关。
到时候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最可怖的还是被拿去当食龙天王座下大蟒的零嘴。
那种被生吞入腹的痛苦,他虽未感受过,却也曾亲眼目睹过几回。
不过他惜命的很,眼看火势愈来愈大,
这才不情不愿的派出两千天兵出城。
这些从各处胁迫加入他们真空老母教的乱民,
平日里最为胆小,
眼下有黑骑抽刀在后逼迫,才把他们驱使动。
放任这些乱民出城,一是可以去惊扰打探下外城是否有溃兵残留,
虽是他在城头看见了有船只远渡,而且一前一后有着两批人马,
但千螳神将可不敢拿身家性命去赌。
万一这些人来个回马枪,
那他这内城还能不能守住,都是两码事了。
没多大时间,上百黑骑操控马匹,身上兵甲寒芒闪烁,
如同放羊般,抽打着一众乱民出城。
这些乱民手里也无什么合用的工具。
要么就是扛着个竹枪,要么腰间别着不知从哪捡回来的残刀断剑,
就这样一窝蜂的往外冲。
还没走几步路,有的乱民藏在身上的金银掉出,引得周边其他人哄抢起来。
千螳有些痛苦的揉了揉眉心。
若是琢玉未从他麾下征调走两千人马,
再给青角多留些人手,他也就不用如此受这些蠢货的折磨。
“真想把他们拉去让魂师迷了心智,
丢到天王金身像前当个磕头泥偶!”
千螳恨恨大骂两句,然后抄起亲兵手中捧着的战刀,跃入城下一顿厮杀。
直到生生斩杀了数百人,他才长舒了口气,恶狠狠的看着一众乱民道:
“给你们一个时辰,若是还不能将大火扑灭,
我就将你们全都杀了丢入赤龙河当中喂鱼!”
迫于他的凶狠和狠厉,这些乱民方才重新排好队伍,
喊着号子,慢腾腾的奔赴各处燃火点。
“周大人,有贼兵出城,正往这里赶了,
看样子,倒不是那些精锐黑骑!”
一个在外放风的探子飞快走入书房。
此时周阎正捧着卷书籍,端坐在这户人家的书房里细细品读着。
这书有记载了大乾各地的风土人情,他这会正读的津津有味。
“先吩咐弟兄们藏身好,不要去管他们!”
周阎对此早有所料,而且他的目标也不在这出城的一些乱民身上。
只有破了城,才有机会将那金身像上的魂力以及无数血肉薪柴顷刻炼化,
铸就他晋升到易筋境巅峰的通天坦途。
周阎坐于书房小小天地,放眼的却是偌大的璋云港以及云梦郡。
他有预感,自己这般横冲直撞,无视敌兵追击的日子,也没有多少了。
按时间,真空老母教以及青璃宫百般谋算,
又怎会让张鼎以及那些剑阁真传存活那么久。
万一期间再生变故,让这些人死里逃生,
那他们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冒着得罪江天望以及大乾朝廷的风险,
放任这些人全须全尾的离去,想想都不可能!
…
…
鄣郡,青昭府城,王府。
黄总管脚步匆匆,走过长长回廊,低头忐忑进入太华殿。
“王爷!”
他一入内,就对着殿上端坐的人影叩拜行礼。
久久无人回应,只有计时漏刻当中水流一点点的滴落之声。
尽管殿内放满了冰鉴,
可黄管事还是觉得自己浑身如坠入烈火当中一般。
没过半会,他就已汗流浃背了。
直到许久,又有沉重脚步自殿外走来。
很快,四五个身披重甲,高大魁梧的军伍中人走近。
坐于殿上的姜天望头发披散,眼神阴鹜站起。
他赤脚从玉阶上步步走下,
万千烛火映照,他的影子微弱的近乎不可见。
黄管事身子前倾,将头触及冰凉金砖,不敢动弹分毫。
“霜月可曾开口?”
姜天望声音冰冷,他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黄管事淡漠开口。
“回禀王爷,王妃自囚百花殿中,闭门不再见任何人!”
凌霜月,姜天望结发正妻。
“哼,她就不想跟我解释解释,
为何青璃宫竟然敢背叛于我?”
嘭——
黄管事心脏猛地一跳,就见一块玉珏被姜天望狠狠砸在地板之上。
“将她拖出百花殿,给我杖毙在蟠龙升云壁前,
我要用她的性命,来祭奠天府大军上下将士!”
磅礴气劲自姜天望身上轰然爆发。
他披散开的头发狂乱飞舞,
罩于体表的金袍瞬时发出布帛撕裂之声。
黄管事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姜天望五官扭曲,几近癫狂。
“王爷,不可......眼下传来的消息,
青璃宫可是宣布封闭山门,不理世事的,
这节骨眼上若真的处死王妃,
怕是青璃宫会一头转向真空老母教啊!”
“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我就是要将青璃宫这些伪君子的面皮全都扯下来,
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
敢不尊我大乾法度,
背叛我姜天望,是何等下场!”
姜天望怒不可遏,发出雷霆震怒。
自天府军兵败的消息从云梦郡传回那日,
他就摔砸了书房当中最喜爱的一对玉狮镇纸。
随后,又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从云梦郡传回。
先是传言郡守齐柏然叛国投了真空老母教,
又有消息说他按兵不动,坐视天府军被贼兵击溃。
后来,千秋剑阁一日连传十三封信件,
问他张鼎等人为何会陷落在荆阳城下。
就在他焦头烂额、还没有喘息之际,
远在云梦郡的暗子用迅鹰传讯,
说是这一切的背后,都有青璃宫那位老宫主的影子。
可恨,真是可恨!
姜天望在殿中来回踱步。
娶凌霜月,为的也是引云梦郡的武道大宗青璃宫成为他臂助之一,
平衡千秋剑阁对王府的影响。
可未曾想到,即便将凌霜月扶持到正妻位置,也无法让青璃宫满足。
为什么,明明,我即将入主东宫。
只等老皇帝登天,他就会成为这亿万万里国度的掌控人。
到时候青璃宫的地位未必不会水涨船高,
即便染指中都,
成为天下有名有姓的武道大宗,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非得与真空老母教那些妖人搅合在一起。
这是要让他姜天望死无葬身之地啊!
姜天望眼神阴狠,彤彤烛火映入眼帘。
他周身气血无法抑制,如潮涌出,
将这大殿淹没,
引得火光跳跃,继而齐齐熄灭。
中都.....
云梦郡的这一切,背后到底有没有自己那几位好兄弟的影子?
难道他们真的就不害怕引得老皇帝动怒?
竟是敢与真空老母教扯上关系!
“王爷,还请您收回成命,稍待一段时日,
待云梦郡局势明朗,再定夺也不迟啊!”
黄管事泣泪恳求。
为今之计,还不能让青璃宫真的倒向真空老母教那一边。
只要维持着这一丝情分在,那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大不了等王爷犁庭扫穴之时,
让那青璃宫丢出几个替死鬼,
日后其还会成为殿下身边的中流砥柱。
若是没了青璃宫扶持,与中都其他八位皇子相比,殿下的势力还是过于微弱。
眼下王爷最要紧的事,还是尽快平息云梦郡的动乱,
勿要让其波及到鄣郡亦或是糜乱至周边数郡。
那真空老母教在南楚几郡经营百多年,
如今亮出爪牙,不过短短两月时间,就能掀翻一郡统治,
其势力之庞大,兵锋之锐利,无不让人胆寒。
黄管事已是心有预感,这一次,
他们的矛头,可是直指王爷而来。
有刺杀过前太子的例子在,这点不得不防。
念及此处,黄管事从地上缓缓爬起,
他大手一挥,煞气迸发,
震荡间,所有熄灭烛火全都复燃。
再看姜天望,已是重回王座之下,陷入暗沉阴影当中。
“殿下,戚参将几人到了,
应是张管事先前所说那事,有了眉目!”
黄管事将五名膀粗腰圆的军中将领引到王爷座下。
先前王爷大发雷霆之时,这几个将领全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见殿中气氛缓和,他们才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的躬身立于姜天望面前。
“戚羽,可是朔郡蛮人有了动作?”
姜天望低垂眼帘,轻声开口。
“回禀王爷,五千蛮人武者现已开始翻越神女峰,
预计再有七八日功夫,他们就会踏入我鄣郡范围!”
戚羽双手抱拳,沉声应道。
“你内外二城守备军中,能否再抽出三千精锐?”
姜天望点点头,声音中不带有半点情感。
戚羽身子一僵,思忖半会,才试探着开口道:
“王爷,眼下云梦郡贼兵对我鄣郡也是虎视眈眈,
若再抽调府城兵马,怕是会危及您啊!”
“混账,朔郡那等荒芜之地的蛮人,
可是有两百多年没有抵近过我鄣郡沃土了,
若不早些将他们剿灭,你让我如何去中都面见圣上?”
姜天望怒喝一声,挥袖将身前一应事物全都打翻在地。
戚羽心中叫苦不迭,这差事哪是剿灭蛮人。
这般暴热的天气,让麾下军卒去跟赶兔子一样到处追着蛮人跑,
不但得严防他们祸乱大城,还得收拾他们整出来的烂摊子。
‘张管事啊张管事,不得好死啊你,
竟是想出这么毒的一条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