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候仵作验尸结果期间，宁绝带人去了三道街。
梁洪涛收集了周围住户的证词，因为是午夜，许多人都已经沉睡入梦，所以根本没有人听到动静，也说不出三两句有用的话来。
忙活了大半天，几乎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坐在迎风的窗边，梁洪涛叹了声：“这凶手应是提前踩过点，选的地方不仅人少路静，下手的时候也特意避开了巡夜的京都卫和更夫。”
酒楼里人来人往，宁绝看完了他收集起来的证词，点头道：“确实小心谨慎，做得滴水不漏，但这也同样告知了我们，此事并非一时意起，对方定是谋划了许久。”
普通百姓人家，若非有深仇大恨，没有谁愿意这么费尽心思去残害朝廷命官的亲眷。
因而，他们便可以排除凶手是普通百姓，或者闹事流氓的可能。
“很有可能是寻仇泄怒……”
梁洪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想了想突然抬头看他：“要不你回府问问你父亲，打听一下他和宁大公子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他还不知道宁绝与宁府闹不和的消息，只觉得对方是他生父，由他去问，总比其他人合适些。
宁绝眼角微扬，倒是没有抗拒什么，毕竟公私他还是分得明的。
整理好手边纸张，他道：“我们一起去吧，有你在旁，这证词才不算假。”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牵连其中的人，既然要查，就不能给旁人日后纠错的机会。
梁洪涛同意了，二人对同行而来的差吏吩咐一番后，就慢慢朝着长平街走去。
此时的宁府一片愁云惨淡，朱红色的大门关得紧紧的，天乾连敲了三遍，才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眼生的小厮探出头，目光落到天乾身上，疑惑的问：“您是？”
天乾没有说话，以前在宁府的时候，他一贯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得很低，所以府里除了经常见到他的一小部分人外，其他人都不怎么记得自己。
这是他作为暗卫的行事习惯，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面无表情的让开位置，让对方看清身后站着的两人。
虽然没在宁府住多久，但府里的人多多少少也见过宁绝几次，因而，在看清少年清冷的相貌时，那小厮惊呼一声，立刻拉开了大门。
“二公子，您回来了。”
宁绝神色淡淡的点头，单手负在身后道：“我今日是为宁大公子一案而来，宁大人可在府上？”
他的语气陌生，称呼更加疏远，不止小厮意外，一旁的梁洪涛也是十分愕然。
“宁绝，你……”他凑近耳边，想问点什么，又怕自己过于冒犯，只能欲言又止。
宁绝并无所谓，低声道：“我与宁大人关系并不融洽，待会儿要是言语不和，发生矛盾，梁大人可要多担待些。”
他带着些打趣的意味，巧妙的回答了梁洪涛的疑惑。
后者愣了一瞬，不过转眼又恢复了平静，关于宁绝的传言他也听过不少，几十年未见一面的私生子，入府不过半年而已，有些龃龉也不算多罕见。
二人进了府，临近嵩间院才有人去通报宁辽。
大约是真想要个答案，哪怕几个时辰前才被宁绝无情拒绝，这会儿宁辽满身疲惫，还是选择了让他们进门。
书房里，上位者揉捏着发疼的眉心，视线从左扫到右，许久才问出一句：“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梁洪涛看了眼宁绝，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道：“宁大人，据我们所查，宁大公子极有可能是被寻仇残害，所以，我们想问问您，近来……哦不，是近些年，贵府可有什么怨深的仇家？”
他问的不单单仅是宁辽一人，而是整个宁府。
宁辽不自觉蹙了蹙眉，自刑部受到宁绝一番提醒后，他回来就仔细把自己曾经得罪过的人都设想了一遍，目前在京的，有可能狠下杀手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司农寺的卫大人，正议大夫曹大人，忠武将军，杨少监……他们都有可能……”他阖上眸子，满脸都是悔意。
“……”
单单他自己，就能随口数出五六个，这人是多招人记恨啊？
梁洪涛心中腹诽，面上依旧不显：“大人能说说你们之间是怎么结仇的吗？”
“……”
宁辽沉默了片刻，声音略有些哽咽：“还能为了什么，无非就是朝堂上那点事，我作为户部官员，管控着赋税田地，有多少人为此眼红，想借我之手敛财获利……我不如他们的意，他们自然就记恨上我了。”
至于为什么是对宁文正下手，而非是他，这大约……可能是他们的一次警告或威慑吧。
梁洪涛不置可否，宁绝却平静的问了句：“你与他们之间的矛盾是近来才发生的？”
“不……”
宁辽脱口而出：“多是数年不合，近来因税收一事，我忙得很，反倒与他们少有龃龉了。”
如此他们的嫌疑便小了。
梁洪涛又问：“宁大公子近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这话问得，宁辽下意识看向宁绝，在他脑海中，除了之前在天香阁二人吵了一次外，他还真想不出宁文正跟谁有过矛盾。
宁辽：“长吉性子柔和，与人交往谦逊得体，虽不至于人人喜爱，却也从未听谁说过他半分不好。”
所以他只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时常摆不出好脸色吗？
宁绝心中冷嗤，如果不是碍于人已经死了，他还真指不定会讽刺两句，什么谦逊得体，不过是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罢了。
“如此说来，大公子也没有什么仇家……”
梁洪涛转而看向宁绝，低声猜测：“难不成是与你有关的，想嫁祸给你才对他下了手？”
“没这个可能。”
宁绝一口否决，也不在意宁辽是否能听到：“但凡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与宁文正关系并不好，他的生死对我起不到半分威胁，纵是嫁祸，这手段也着实低劣，半点经不起推敲。”
所以，对方冲着他来的意图不算明显，只能说是顺带捎了一下而已。
梁洪涛了然点头，宁辽经过深思后，脑海中也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几日前，因南郊田庄的事，我与同僚参奏了兵部尚书元大人家的侄子元禄，不知是否是因这件事……”
他想起元禄下狱前放的那句狠话，他说：我记住你了，宁大人。
虽然是一句常听到的威胁之语，换做以往，他肯定不会放到心上，但现在……一切联想起来，又不得不让他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