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冰从怔愣之中缓缓回过神来,迟疑片刻后开口问道:“这位是......?”
辛凝不知道怎么介绍周祁野。
周祁野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身上那股寒气,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缓声道:“我是凝凝的先生,免贵姓周。你应该是她的同事吧?”
说话间,他那原本冷冽如霜的气势渐渐松弛,变得绅士起来。
崔冰微怔,辛凝来这么久,没听说过她已婚,除了工作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以外,其余时间几乎很少跟他单独交流,崔冰想要跟她有所接触简直难上加难。想到这些,崔冰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原来她已婚。
崔冰从那短暂的失落里调整好情绪:“是,你好周先生,我叫崔冰。”
男人之间,一个眼神就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周祁野颔首:“谢谢你送她回来,改天亲自请你吃饭。”
崔冰推辞:“同事之间相互帮忙照应是应该的,更何况这是在异国他乡。”
周祁野自然明白崔冰这是婉言拒绝,但也没有再强求,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崔冰懂得知难而退:“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辛凝,明天见。”
辛凝回应:“明天见。”
崔冰露出一个不失得体的笑容,转身离开。
辛凝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一眼身旁的人,那眼神让人难以捉摸,随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大楼里走。
她的背影就足够让周祁野心急如焚。
他想要跟她说说话,他急匆匆地追上去,等看到辛凝安静干净的面容时,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花十多个小时打的腹稿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沉默不语,一同走进了电梯。
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辛凝一言不发地走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门,利落地脱下鞋子,换上一双舒适的家居拖鞋,也没管他,迈步走进屋内。
周祁野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里面唯一的一双男士拖鞋还好好地放在里面。
这双拖鞋还是他上次死皮赖脸买来放这儿的,周祁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抗拒他进来,也没有横眉冷对的。
但气氛就是怪怪的。
辛凝到现在都没搞懂他这次来的主要动机是什么?
只想着他风尘仆仆过来,应该一口水没喝吧。
她给他倒了杯水。
周祁野发现她现在情绪稳定得可怕,他宁愿她像以前一样问他,拒绝他。
他接过来,叫她:“凝凝。”
辛凝淡定地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怎么了?”
周祁野握着一杯有温水,但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辛凝站在岛台那儿望着他,声音很温柔,“问你怎么突然过来?”
她说:“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周祁野哽塞:“你生气了?”
等会儿还得加班,辛凝拿了一袋直饮咖啡出来,边往杯子里倒边说:“没有。”
周祁野感觉她是生气了,女生超乎寻常的冷静,不就是生气了吗?
“可是我感觉你生气了。”他委屈巴巴的。
“........”
有事没事生气,乳腺早堵了。
辛凝确实不想他过来,但他过来了,她能有什么怨言呢。
怨他一天没事干来找她吗?周祁野又没给她添堵。
她把咖啡包丢进垃圾桶里,一滴咖啡漏出来滴到了地上,她都那么小心了,还是溅到了地上,就像脑海里那团理不清的头绪。
隐隐让人有点烦乱。
周祁野看见,抽了一张纸巾,弯腰把地上的咖啡渍擦掉,然后把脏纸巾丢进了垃圾桶里,直起腰板来看她。
很自然的一个反应,为了不让她弯腰,不让她脏手。
原来用心不用教,是无师自通的。
辛凝捏着咖啡杯,提步往书房走:“我还要加班,你随意。”
她身上那份恰到好处的疏离感,还是狠狠刺了下周祁野。
不拒绝,好像把他当成一个不怎么待见的朋友。
周祁野主动提出要陪她,像条温顺的大尾巴,跟在她身后。
辛凝在书房坐下,打开电脑,周祁野就在她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英文版的私募股权投资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翻阅,不打扰她。
辛凝遇到棘手的数据,停下来思考,注意到旁边的人。
她偏眸。
周祁野安安静静地翻页,没有发出过一点动静。
辛凝思绪飘到了圣诞节那天,时隔八个月再次见到周祁野,那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周祁野,有点陌生。
他瘦了很多,眼睛看她的时候,总带有丝淡淡的小心,整个人不似以往那样随性,说话大多变成了试探。
辛凝也不知道这段婚姻给他们俩赋予了什么意义。
经历了这么多,时隔八个月没见,按道理早该散了。
在俞城的时候,她以为来了纽约就是最优解。
可周祁野又找了过来。
放不下,离不掉,忘不了,最终成了死结,她也找不到解。
把他拒之门外,骂他、怨他,恨他,这些辛凝统统做不到。
在她离开俞城的那刻起,就已经丧失了怨恨的能力。
周祁野这时候抬头,恰好对上她游离的目光。
“怎么了?”
辛凝摇头,目光重新落到电脑上。
此时,不知道是对自己力不从心,还是这些有数据力不从心,总找不到切入点,脑袋有点混沌,没有一点头绪。
周祁野盯了她片刻,一直眉头紧锁的。
接近十二点,辛凝关掉电脑。
“我要休息了。”
她下逐客令。
周祁野打了个哈欠,明明自己都已经很困了,还强撑着眼皮,百无聊赖地说:“等你休息,我再走。”
辛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用等了,你的眼皮都快掉地上了。”
周祁野:“掉地上也熬不过我意志,不信你等着看。”
“........我关灯了。”辛凝话虽这样说,手放在开关那儿迟迟没按下去。
等了许久,等来周祁野两个字:“关吧。”
辛凝真的将书房灯熄灭了,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周祁野却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与昏暗融为一体,动也不动一下。
辛凝刚要挪动脚步,周祁野低沉而略带迷茫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如果……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会喜欢我一次吗?”
辛凝身形一顿,止住了离开的步伐,站在门口那片昏暗与明亮交界的地方。
周祁野模糊不清的身影就隐匿在这片光影交错之后,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不甚真切的轮廓。辛凝红唇轻启,轻声问:“你一时冲动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样一个问题?”
周祁野靠着沙发靠背,回答她:“不是一时冲动,本能告诉我该来,就来了。”
辛凝没由头地重复着那两个字:“本能。”
周祁野进一步解释:“就是不学就会的能力。比如就像蜜蜂会酿蜜,生物进化过程中遗传固定下来的生存意义,比如我爱你,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先天行为。”
辛凝的面色微微一怔,淡淡的红热悄然爬上耳尖。
周祁野却并未就此停下,他稍稍坐直了身子:“本能让我来找你,对我的生存肯定有重要意义,所以我就来了。”
“八个月时间,我只得出一个结论。”
“我放不下你。”
辛凝心尖一缩,眸光动了动,很平静地说:“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行。”
“我知道,你在这边一切安好,我看得见,可我不行。”
辛凝抽一口气。
周祁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凝凝,那八个月时间里,你有一刻想过我吗?”
辛凝张口忘言。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周祁野的脑袋逐渐变得清晰,原本被昏暗笼罩着的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暗处走到明处:“想过对不对?”
他靠近,辛凝竟然有一丝紧张,忘了该退还是该从他眼前消失掉。
他直直地盯着她,再次问:“有想过的,对不对?”
辛凝微微侧过头,避开周祁野那道发烫的目光。
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这一切都被周祁野尽收眼底。
见此情形,周祁野又向前迈进一步,跟她近在咫尺的距离,握住她的双肩:“看看我,你的眼睛最不会撒谎。”
无论想他的好坏,他都可以接受。
辛凝却依旧固执地不肯与他对视,只是低声叫他名字:“周祁野……”
“你一叫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没有什么好话。”周祁野说,“我不逼你。”
她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回应,但周祁野心中清楚,她这样的沉默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至少可以证明,她也曾像自己一样思考过他们的关系。
思及此,周祁野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因为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对于他来说都珍贵无比。
他也只能从这些地方找到点丝丝甜意。
周祁野不再步步紧逼,怕适得其反,她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猫,逼急了只会越躲越远:“你说我们少了坦诚相待,有距离感,那我们试着坦诚相待一次。”
“凝凝。你就喜欢我一次,好不好,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输了。”他几乎是在哑声祈求。
辛凝想推开他,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他半分:“周祁野,你别这样,放开我。”
“好。”周祁野松开她,就好像拿了什么脆弱的东西,轻拿轻放,生怕一不小心,他们都会疼。
“我会在这边待一段时间,那我去酒店了。”
辛凝不回应。
“早点休息。”
他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不给辛凝任何反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