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明年今天的徐西淮:
我们相识于去年的九月一日,彼时转角遇见相撞,开始了不愉快的一段时间的相处。
我们成为了同桌,一直是同桌,从来没有变过。他上课喜欢打瞌睡,在余礼云老师的物理课上最甚,倒下睡觉时习惯枕着左胳膊。
最开始我靠着窗户,右边的他枕着左胳膊隔着教室二三组间的距离脸对着齐冬越,只留我看着他卷毛的脑袋。
他喜欢转过头发呆,透过我旁边的窗户往外面望,很多时侯我控制住自己不要转过头,但某些时刻我确信他在看我,题目好像突然变得特别难。
在运动会结束那天我们换了位子,从此他枕着胳膊睡觉时脑袋对着我,做噩梦时不断抖动睫毛和不自觉地颤抖,他的梦里有什么为此这么痛苦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无从知道。
他的话很多,但从不会对我说,所有的不会的题目都问齐冬越,可明明我成绩更好,他为什么区别对待?
是因为最开始不愉快的相撞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时还是道歉好了。
当时我道歉就好了,因为后来我知道是他与他爸爸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去年中秋我感觉很好,至少我到现在依旧没有忘记。我们乘坐一辆公交车,一起走过一段路。
那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因为坐公交的两块钱我们互相加了微信。
后来他迷迷糊糊倒在我的肩膀睡着了,和很多次在教室的位子上不一样,路上他喋喋不休说了很多。
我说庄怀吟取自诗句“怀旧空吟闻笛赋”吗,他说他还没有学过这一句,但知道这一句话;
他问这是哪一首诗,我说是下学期要学的刘禹锡的《酬乐天初逢席上见赠》,并且把后两句都说给他听。
我说,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万木春”还没说完他就睡着了。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运动会发生在高二。那天我要在主席台念稿子还要参加比赛项目,那天是我们俩的第一个拥抱,他冲过终点倒在我的怀里。
也许他太累了,也许只是我莫名地冲动,也许我本能地应该朝他靠近。
他终于来问我题目了,我很开心。
他总被一次次的考试成绩影响,考得好很开心,考得不理想就开始闷闷不乐不说话,看着排名撑着额头,要担心拖班级的后退,也担心别人“觊觎”他的位子被换掉。
傻瓜,带一个人我永远只带他。一直和我做同桌吧。
我们只有唯一一次在同一考场,在我前面看位子时转过身看见了我,第二次考试时他来到我的考场,为了补偿前一天被撞到的手指带了早餐。
他很喜欢比划,有很丰富的肢体动作,很高兴时开怀大笑,难过了就不说话。
他的所有的情绪都显露在脸上,高兴时他是一只活蹦乱跳想要讨好的小猫,伤心时则时生病了躲在角落里的乖乖小猫。
第一次一起会考的那一天,我知道他喜欢兰州拉面、学校外面某一家的米线和酸梅水。他很爱他的托管阿姨和一位叫三三的小女孩。
他甚至在我生病时照顾我,在某一次他与他父亲发生矛盾时,他和我说:你就是我的药,专门治伤心难过的药。
可是日后的很多次我都治不了他的难过,相反他的情绪无数次感染着我,我们互相成为彼此的药吧,谁也别伤心难过。
手冷的人却会把暖宝宝给对方,自己摔倒了还死犟着要瞒我,我不是他的药吗,不让我知道我还怎么帮他治病呢?
还是不说这种生不生病的话了,我怕一语成谶。
去年清明我感觉很难过。他懵懂地问我,要去往的地点需要五路转三路,我转头定定地看他的侧脸,他很认真地抬头看黑板听课。
那时我比运动会的某刻还想抱一抱他。
截止到去年的平安夜,我们已经过了半个夏天,和完整的一个秋天了。
我们没有见到栀子花和广玉兰,却看见漫天飞舞的黄色银杏叶。
属于他的十七岁,是早七晚十点半平常的一天,不过那天下了初雪,我们围着栏杆往大理石广场望时,雪洋洋洒洒落到地面上,被暖黄灯光的余晕打得无比美丽。
他不断转头与我说着话,说看雪看雨的时候有些时候开心,有些时候却很难过。
他不喜欢雨吗?
我给他带了一个很小的蛋糕,在匆匆忙忙的空隙之余出了一趟学校。我看见他盯着蛋糕惊喜的脸色,欢喜得不得了。
一直这样吧,这样欣喜下去,我的世界也就再也没有悲伤了。
那天晚上是我印象里他第一次抱我,猝不及防。他拍着肩膀说我十七岁啦,笑嘻嘻地抵着我肩膀说话。
我满脑子是过去我们的点点滴滴,无数个他转头对我笑的画面。
后来就开始跳转,跳转到很累倒在我肩膀上睡着了,然后是做噩梦时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皱着眉头连手也跟着颤抖,直到最后回到我看见“五路转三路”时他认真看黑板的侧脸。
这个人,彼时某刻正拥抱着我的人,他需要什么才能一直弯起嘴角对这个世界露出笑容吗?
相处时好时不好的父亲、躺在小罐罐里的母亲、短暂相处遇见的托管阿姨和阿姨的小孩、还有故乡的家人、学校的老师朋友。
人来人往中怎样才能让他永远对着这个世界微笑呢?
他收获的爱足够吗。
十七岁的他笑嘻嘻地拥抱住我,可是那天晚上他有没有做噩梦呢,会不会在梦里掉眼泪,那么不合时宜的场景却在那一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我心脏第一次的剧烈跳动,是我第一次的心动。
对一个男生。心动里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心疼。
或许是模糊了,或许是多想了,或许是本能地应该喜欢他。
那就喜欢吧,任凭年少心动在我的世界里“疯长”,我的世界里需要有他长久不衰的璀璨笑容,和他。
二零一七年的新年我第一个对他说新年快乐。但其实还是我比较赚——我偷走了属于他的一部分热闹。
小镇的热闹无与伦比,吆喝唱歌的声音与我这边迥乎不同,屏幕里的另一边红火非凡,屏幕里的人我特别喜欢。
他在对着手机和我介绍的每一个时刻,介绍那边与新年有关的一切,舞台上的状况、各种各样的小摊。
我很想穿越时空来到他身边,第一件事是不管不顾紧紧拥抱他,而后我们等天空的璀璨,相互说新年快乐。
其实我还想捧着他接吻,那时候就很想。
他在做手串,雕刻我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
我想,暗恋最大的痛苦在于不能肆无忌惮地肢体接触,因为我无数次克制想把他拥在怀里的冲动。
某一天,我在等某一天的肆无忌惮。
那是迄今为止我认为很好的新年,唯一的不好是他不在我的身边。
双盲创诗里我们牛头不对马嘴,说到想对我说什么时他说,认识你满心欢喜。我想说,我才是这样。
我们就那样度过了冬季,迎来了二零一七年。
今年的春天是无与伦比的春天,我迎来了属于我的十八岁。
十八岁那天是我整个青春里至关重要的一天,那天在我身边的人,我会记一辈子。
我们去了古城游玩,他在我身边待了一整天,用手机记录了我十八岁的第一天。
想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屏幕里到底记录了些什么,因为好像很多时刻他都举在手上,很多时候摇摇晃晃,还有一起同行的其他朋友的身影。
我们合了照、拍了照,在一面墙上写下自己的祝福,后来我才知道他祝我生日快乐,但其实晚上的时候他也亲口对我说过。
无论怎样我都喜欢,他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是上上签。
那是一个瞒得天衣无缝的生日惊喜,为此时过不知道几年我再次许了愿。
愿望里我说祝在我身边的所有朋友前程似锦。
十八岁比较特殊的这一天,我很自私地多许了一个,希望庄怀吟永远在我身边。
他把他的微信名字改成了自己的名字。尽管我的备注一直是他的名字,但我还是知道了。
他一点儿也不会比喻。
他按照着我的比喻说:比如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老徐和我说你过得很不好,如果我喜欢你,那么我会为你甚至比你更伤心难过?是这样吗?
我好像只听见“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的话,牵住我的手,我就会抱你了。
但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
你问我什么最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事情有很多,我觉得是想见却永远也见不到最痛苦,因为我爸爸总是在喝醉过后抱着我妈妈哭,说他想他爸爸。
而我很想见你,虽然此时你就在我身边,同样低着头认真地写着信。
信里有我吗?
我的整一封信都是关于你的情书。
我说是天人永隔,你说是想念。
天人永隔当然会想念,这好像并不冲突。
你还说,足够的爱。
足够的爱是你对世界璀璨微笑的动因吗?是或不是,我都给你。
他在今天给了我一朵向日葵,它被放在我宿舍的桌子上,向着窗户朝着太阳。
我生命里让我朝着炙热烈阳奔跑的向日葵,此刻就在我的右边,同样低着头,同样写给一年后的自己。
一年后的徐西淮,你再次看到这里时,庄怀吟在你的身边吗?
在的话,替十八岁的徐西淮,亲一亲他。
——2017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