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打着灯笼,搂紧身上披着的褂子一阵阵地唏嘘:“你这样赶夜路能行吗?不然去求求萧老太君,或是我帮你去换了府里的小厮去办差吧,等东西弄回来,就告诉老太君是你做的不就成了,
这万一夜路难行,你差事没做好,再伤到哪了可如何是好。”
话音落下,一声细微的响动从黑暗里传出,惊得马儿蹄子在地上踢着砖石。
江月没听到异响,只是被马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抚摸着马鬃,希望这样能和马熟悉一些,能少吃些苦头。
听到门房这样说心里微微一动却又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学的日子太短,但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深闺里手不能提的贵女,她要做的事哪件都不会比骑马赶夜路这样的事简单。
忍不住失笑出声:“既然是老太君交代的事,怎么能推诿。”
萧老太君本来就对她颇多不满,若她还投机取巧只会更让她厌恶。
毕竟人是将军的奶奶,她总不能和她一直这样相对无言。
说着还不忘微微弯下身子,压低了嗓音开玩笑:“我的骑术是将军教的,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检验下成果,如果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不是我学艺不精,是将军教的不行。”
被江月的话刺激的门房眼角都开始狂跳起来。
猛烈地咳嗽几声,一边用眼角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间,
匆匆和门房道了别,扬起鞭子,一声清脆的喝声,马儿飞快的消失在黑暗里。
街角的树无风自动晃悠了几下,门房揉了揉眼睛,总觉得什么人从那里一闪而过。
没人注意到一直在暗处观察的眼睛,骤然变亮紧随其后的消失。
一转头,萧云笙和阿靖站在身后,门房吓得捂住胸口连连地后退。
“将军,老奴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这接二连三的惊吓,说不定哪日惊吓过度就驾鹤西去了。”
阿靖握着佩刀抱着胳膊满脸的不痛快:“凭什么你心疼江月都不心疼我,赶夜路的活他做不得,我就能做?难道我就不危险?”
门房冷哼一声险些吹灭手里的灯笼,对于阿靖的不满丝毫不在意:“不是,只是阿靖你生得就威猛,一般的小毛贼哪里是你的对手,远远的就躲开了,可江月这孩子生得好看,又是将军的房内人。
外面的世道那么乱,又没经验,万一遇到点什么……”
说着说着,见萧云笙脸色不好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门房叹气无奈:“将军,你也听到了,江月那孩子就是倔强不愿意求人。”
从江月准备马,萧云笙就突然带着阿靖藏身进了他的屋子,还交代了几句诱着江月去求他的话。
可没想到,江月根本不接话腔。
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这么跑了。
“既然将军不放心,为啥就这么把人出去了呢?”
只要将军一道口谕,江月自然出不得这个城门。
萧云笙转身一言不发的回到房间。
眼瞅着窗户照进了第一抹晨光,丝毫没有睡意。
直接出了门翻身上了随着江月离开的方向消失。
听着快马声消失,门房翻了个身忍不住的嘟囔,打着哈欠终于合了眼:“终于可以睡个安生觉了,这一夜折腾的。”
一路上连着跑了几十里的路,终于找到在一处小溪处下了马。
让马儿喝水休息片刻。
江月也随意地坐在溪流边的石头上,迎着朝阳还是一脸的菜色。
将靴子脱下后,伸出手因为一路上高度紧张落下了缰绳的痕迹。
鸟鸣阵阵。
江月用手合着捧了溪水洗了脸,将疲惫感褪去了大半。
又将脚浸泡在水里。
温凉的滋味让她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一夜未眠放松下来就有些昏昏欲睡。
听着耳边的鸟叫虫鸣,越发地放松,意识愈发的混沌。
不过片刻,江月警惕地猛地睁开眼,伸手摸向袖子里的短刃,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周围变得寂静无声。
仿佛有什么危险在暗处缓缓靠近。
一声剑鸣从暗处传来。
江月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袖中的利刃瞬间出窍,和来的人碰了个满怀。
一个。
两个。
数十名个杀手现出身形,手里的寒剑直指向江月。
只是上下打量了江月后,回头对着身边的人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眼前的人确定是吗?别弄错了。杀个丫头,用得着咱们这么多人?”
蒙着面,领头的人说话吐字有些含糊不清。
“不会错,收到命令,我们就守着,眼睁睁看着这人出门后一直跟过来的。”
听着几人的对话,江月眼眸微闪,握着短刃的手松松紧紧,突然一笑。
“不知道谁花钱请你们要我的命,这样看得起我的人,定然我要好好记住她的名字。”
只怕买凶的钱都够她吃喝数十年。
“想知道还不容易,到了下面自然你就知道一切。”
声到剑锋也随着而来,带着特有的杀伐之气,直接击落了江月的发髻,刹时间满头的青丝尽数散落下,披散在肩头。
脸颊上一阵刺痛,江月脸上微微一抖,一道细长的伤口瞬间浮现在脸颊上,从那伤口处渗出的血珠凝结成一颗鲜红的血珠滚落进地上,被溪水冲刷的瞬间了无痕迹。
这些人出招的路子极野,招招都是诡异阴狠的角度,一看就是训练多年的杀人手法。
若是全上,只怕她被剁成肉泥也只是弹指间的事。
额头的汗落进了眼睛里,蛰的生疼。
瞧着江月退无可退的狼狈样,剑直直对她的心口,下一刻,便能直接取了江月的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江月面前。
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到来,江月看清挡在身前出现的人,手难以自控的一抖。
那剑尖在距离的后背心脏处短短的两个手指头的距离堪堪停下,连一分一毫都再也前进不了。
“将军……你怎么会?”
萧云笙如谪仙突然出现。
完全的惊讶。
萧云笙神色淡淡,身姿飘逸,手轻轻一抬那指着两人的剑便被打掉了。
这才回眸垂下眼帘端详江月的情况。
这一看,眼眸一顿,翻涌的怒火将他身上的骇人的寒气显得更加咄咄逼人。
江月愣愣的看着萧云笙伸出手想要抚摸在她脸上那处伤。
想要碰一碰,但却不太敢,担心会弄疼她,萧云笙喉咙滚动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到最后,竟然是低下头忍不住轻轻吹了吹。
“疼吗?”
这一声,宛如酸枣的滋味弥漫在整个心间。
喉咙有些发紧,江月点了点头,又快速的摇头,手无措的捏住了袖口。
又任由萧云笙将她的被砍断的几缕垂在耳边的发拿起,隐隐的视乎是听见了一声叹息。
又似乎是疼惜极了的模样。
江月莫名的心里的酸变得成百上千的翻涌。
刚才还能拿起利刃和人斗争到底,此时见萧云笙来了,竟然腿软的险些站不住脚。
一开口声音囔囔的带着哭腔:“不疼。”
完全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子模样。
因为她知道,萧云笙来了,她就得救了。
江月没注意到,只要萧云笙在的地方,无形中带着她很多安全感,是她从未有过的,也让她能全心全意放心的。
“卿卿我我,自古都是红颜祸水,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将军这般对女子痴迷,边关不安,朝廷混乱,将军只顾着儿女私情让人失望透顶。”
这话就像一捧凉水,顿时将什么东西熄灭,又将什么东西再一次的呈现在萧云笙的面前,提醒着他现实。
心里不痛快,脸上的表情自然也就不会好看到哪去。
萧云笙慢条斯理的用指尖打量着刀刃,“谁让你们来的。”
“将军也别问了,我们收了钱替人做事的就不会暴露后面的人。”
领头的杀人扬了扬手里的剑,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原本的安排就是躲着萧云笙完成暗杀江月的任务,所以才会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抓住这次江月单独出行跟着这么久。
没想到萧云笙竟然会阴魂不散的追过来,可既然他们现了身这次说什么都不放弃大好的机会。
原本想着一个将军,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为了一个不值钱没背景的太监以身犯险。
没想到威胁的话刚说完,萧云笙眸中风暴欲起,食指轻弹短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俊美的五官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轻嘲。
“啰嗦。”
数十只剑围着圈一起刺了过来,萧云笙伸手搂紧了江月的腰身身子轻轻一跃,就立在这些人剑尖上。
宛如浮光掠影,眼眸不悲不喜。
身上的寒芒气息不再收敛尽数放开,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
竟然是数十把剑尽数断裂,只剩下剑柄被握在手心里,愣愣的看着如神明般的男人,身上让人窒息的气魄竟然有种想要下跪俯首称臣的甘心。
“滚。”
萧云笙懒得多看这些人一眼,简单的扔下一个字后。
重新施施然飘下落在地上。
不出片刻所有的杀人尽数退的干干净净。
江月心里忍不住的狂跳,腰上的大掌宛如炙热的炭火,提醒着她两人的姿势。
盯着萧云笙眼眸里的情绪愈发浓烈,忍了又忍终于开口。
“将军,你的武功既然这么高,为什么你还会被人下毒。”
话刚问出口,江月就看到萧云笙皱紧眉一脸的无语凝噎:“我刚救了你,你就只想说这个?”
明明刚才看到他时,眼眶红通通的像个兔子一样,几乎都要当场哭出来。
现在脱险之后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感谢……
冷着一张脸,萧云笙轻嗤一声:“我可是又救你一次。”
不置可否的点头,江月当然承认这点。
低头看着两人还紧贴在一起的姿势,江月轻咳一声微微后退,正儿八经的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感谢着萧云笙:“江月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必将日日焚香沐浴,替将军祈祷祈福。”
萧云笙的眉尾猛跳了下,手上温软消失,淡淡的将手收回袖子中,却总觉得哪里空空的没个着落一样,听着江月说着这些好听的漂亮话,却总觉得不自在。
挥动着袖子制止住了江月的‘胡言乱语。’
这么一闹,刚才生死一线的感觉就彻底淡去,江月用手整理着头发,一边就着今日的突发状况和萧云笙分析:“将军,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明明那会将军都回到军中办差事了,怎么还知道府里的动向。
萧云笙面色淡然极了,从刺客离开后,他就恢复了一股淡淡的冷意,还不忘顺手从刚才那些杀手扔下的武器里选了个随意收起。
“你和谁有仇?”
被萧云笙这么一问,江月有些尴尬。
是闭上眼睛,哪怕到梦里。
脑子都能瞬间想起来,除了二皇子,也就只有傅家几人。
但傅家,和将军沾着亲家。
要杀她的人,若猜的不错,也和将军是最亲的亲人。
江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想起从前乌月镇总有喝多的婶婆拉着夫君和婆婆,问着千年难题。
娘亲和妻一一同落水只能救一个,该救谁。
事实上,手心手背都是肉,痛的都是最亲的人。
江月不想将军伤心为难,只能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试图蒙混过关。
其实脱口而出的却连一个字萧云笙都听不清。
“说什么大声点。”
江月想躲,早被看出她的念头一把拉回来。
只能轻咳了一声,江月稍微大声了一些道:“萧老太君。”
“什么?”
“萧老太君,您奶奶,从人出来我就怀疑她,是她安排我出府替她取东西,除了她也没人知道我的动向。行了吧。”
“她不会。”
萧云笙下意识的开口替萧老太君开脱。
快的几乎江月的嘴巴都还没合起来,只能缓缓的闭上。
在萧云笙心里,萧家,家人,尤其那是养育他长大的奶奶,自然是维护到底。
任何感情都比不上的。
她理解。
从一次见面后,萧老太君对她就虎视眈眈,敌意十足。
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讨厌到底怎么来的,她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