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突然的迟疑,让陆晚音原本如被春水包裹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陆晚音不会那般愚蠢,追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娇弱地俯趴在摄政王怀里,柔声道:“王爷,萤儿自知身份微贱,能得王爷偏爱,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不求其他,但求能一生一世陪在王爷身边,萤儿就心满意足了。”
摄政王蹙了蹙眉。
很不喜欢陆晚音这般“自轻自贱”。
堂堂沛国公府的千金嫡女,当今皇上亲封的陵阳县主,哪里就身份微贱了?
可是陆晚音不知道。
陆晚音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所知道的身世,都是摄政王的欺骗。
摄政王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编造一个配得上陆晚音的身份了,如此,她便不会这般自惭形秽了罢?
心尖一软,摄政王垂眸轻轻在陆晚音沁凉的额头落下一吻,低声道:“萤儿,我的萤儿啊,你让为夫拿你怎么办才好?”
陆晚音就好似他手中的无价之宝,攥松了,怕飞了,攥紧了,又怕她疼。
总也找不合适的分寸。
在摄政王看不见的地方,陆晚音眼底满是厌恶和冷意。
心里暗暗嗤笑,天底下的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本以为摄政王与旁人不同,如今看来竟也会甜言蜜语哄骗人了。
不!
摄政王比裴思恒还要卑劣,竟然为了将她彻底圈养在身边,设计让她假死,从原来的身份中彻底剥离出来……难道,那日在假山后面,推她入水的人,就是摄政王?
如果真是这样,摄政王还真是心狠手辣呢。
与行宫里的甜蜜恩爱不同,整个国公府此刻一片愁云惨淡。
陆家兄弟双双身负重伤,好不容易骑马回到了国公府门口,终于坚持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被看守府门的侍卫发现后,赶紧将二人抬回府上,还派人去通知国公爷。
“大夫,我两个儿子怎样了?怎么一身都是血?可还有的救?!”国公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左手攥紧哐哐哐捶打右手掌心,又急又气,“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伤成了这副难看样子?!”
陆从文虽说三刀六洞,但他后来在大哥的保护下,只中了一箭,还没伤及要害。
为了保持清醒,嘴里就咬着一根人参。
大夫拔出长箭时,鲜血喷涌,洒了他一脸,差点让他直接闭过气去。
有几滴飞溅在了国公爷脸上,激得他狠狠一抖,眼眶瞬间就有些湿润了。
忙凑上前去,伸手惊呼:“我的儿呀!”
旋即就被大夫一把推了过去,大夫边为陆从文止血,边紧绷着脸,急道:“拿纱布,拿纱布!”
“哦哦,好好好!”国公爷赶紧去拿纱布。
“穿针引线,快快快!”大夫又催,脸上冒了一层汗水,都是急的。
国公爷丝毫不敢耽搁,赶紧去拿针穿线,但他是个粗人,又心急儿子的安危,手抖得厉害,根本穿不进去线。
脸上同样爬满了冷汗,唤来门外的侍女,把针线一递,国公爷的声线沙哑又阴沉:“快穿!穿不进去就要了你的命!”
大夫为陆从文止血,缝合伤口,敷药包扎,忙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与此同时,另一个大夫也在隔间处理陆从武的伤。
国公爷像是只小蚂蚁,热火朝天地来回奔,一时问问大儿子的情况,一时又问问小儿子的情况。
待两个大夫说,已经及时止住血,剩下的就看两位公子的造化了,国公爷才突然脱力一般,身子一歪撞到了一旁的屏风上,险些就跌坐在地。
“爹……”陆从文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爹在,爹在!”国公爷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往床边奔去,一把抓住儿子的跟死人一样冰冷的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的儿!你一定要撑住!晚音死了,宁儿被发落至尼姑庵,你娘又疯成了那副模样,国公府可就指着你们兄弟了。若是你们再出了什么事,你娘可怎么受得了?”
“爹。”
陆从文慢慢吐出了嘴里的人参,面色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阖了阖眸,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今夜的事情经过,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国公爷先是震惊,旋即惊怒,最后气得狠狠一掌打在了床边木头上,怒声道:“岂有此理!这个卫慈光实在欺人太甚!”
“害我一个女儿不够,居然又祸害我另一个女儿!”
“真当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不敢跟他对着来?”
“我就不信大齐没有王法了,天底下就没有能治他的人!”
“我我我现在就入宫!我告御状去!”
见国公爷怒气冲冲地要走,陆从文赶紧从旁拉住他的衣袍,急切又虚弱地拦道:“爹!你,你先冷静冷静……晚音她……咳咳咳。”
陆从文一阵急切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国公爷看得心惊肉跳,连声唤大夫来,待大夫往陆从文身上扎了几针止血后,劝道:“公子伤得太重了,切莫情绪激动啊。”
“你先退下罢。”陆从文摆了摆手,这才又对父亲道,“晚音如今很奇怪,她似变了个人一样,不认得我们,也不晓得她自己是谁了,还,还同摄政王夫妻相称……”
“什么?你说晚音与摄政王他们……这怎么可能?”
莫说陆晚音已经嫁过人了,是裴思恒裴侍郎的夫人,就算陆晚音如今还尚未出阁,摄政王身份是何等尊贵?
既是皇叔,又是半个皇父!
陆晚音何德何能,能攀上摄政王这根高枝,当上摄政王妃?
就算是个侧妃,陆晚音都有点勉强的。
国公爷面露沉思,捋着胡须在床边转了几圈,然后又沉声问:“你确定那名女子就是晚音?”
“爹,儿子确定,那就是晚音,不会错!”陆从文满脸坚定,“容貌,声音,身量,都同晚音如出一辙!”
“这天大地大,无奇不有啊,兴许只是恰好容貌相似?”国公爷有些狐疑。
“纵然再如何相似,也不可能这般相像,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阿娘当初在寺庙中,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我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亲妹妹,否则不可能这般巧合!”
“绝不可能!”国公爷摆了摆手,“你母亲当时意识清醒,连自己生的是男是女都清楚,若是双生子,她必定知晓,再者说,当时还有丫鬟和婆子们在……”
顿了顿,国公爷又道:“但倘若,晚音当真失忆,或是故意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摄政王那边又死咬着不松口,那事情就难办了。”
陆从文道:“以我对晚音的了解,她对裴思恒爱恨交织,情深义重,只怕不会移情变心的,怕只怕晚音是真的失忆了,被摄政王哄骗着,留在王爷身边,当了个禁脔宠妾!”
“绝无可能!”国公爷面色一沉,厉声呵斥,“我国公府的女儿,纵然是嫁给穷书生当正妻,也绝不能沦为权贵手心里的玩意儿!”
“与其如此,放她在外不知廉耻地丢尽国公府的脸面,还不如……”
“爹!”陆从文急急忙忙打断了父亲的话,面色都涨红了,“爹!晚音被设计假死,已经很可怜了!爹,你不心疼她的遭遇,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无情的话?”
“我无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国公爷寒声道,“如果她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寻常在裴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如何会被摄政王看上?又怎么可能遇见这种事?归根结底就是她自己行事放.浪!”
字字句句都在谴责陆晚音!
听得陆从文急火攻心,竟震飞了穴道处的长针,大口呕血不止。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千万不能有事!从文,从文!你醒醒……来人,快来人!把大夫请回来,快啊!”
偌大的沛国公府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