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熏并不觉得男人可以留疤,女子就不能留了,就像她从来不认为自己长得好看,便比别人优越,更容易获得宠爱和优待。
相反的,长相只是取悦自己的东西,不必以美丑去定义一个人的性格和德行。
就比方说,难道她有了疤,裴寂就不喜欢她了么?还是说有了疤,裴寂就会移情别恋。
若真的是这样,只能说明她爱错了人,这个人本身喜欢的就是她的外在,那早晚她都会有容颜逝去的那一日。
失去他的爱,是早晚的事情,在成亲之前提早知道了,反而是件好事。
至于她要用手去遮,单纯是太过害羞的本能反应。
她有想到,裴寂不会在意那些伤痕,毕竟她了解他的为人,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怜惜到亲吻她的伤口。
游大夫的药膏确实很灵验,很多小的口子隔日就结痂了,深得也很快就不流血开始愈合了。
可再灵验也非神丹妙药,更何况她腿脚上的伤口很丑,恢复的皮肉是粉粉的,她自己看过都有些嫌弃。
而裴寂竟不觉得恶心,还亲了上去。
“那,那你也别亲啊,脏。”
虽说受先祖是武将影响,大燕民风偏向开放,但男女尊卑是不变的。
甚至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的思想根深蒂固,在家中父亲是天,嫁人以后丈夫便成了天。
侍奉丈夫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是女子应该做的,只听说过哪家的夫人贤良淑德,细致入微。
却从未听过哪家的掌家人给妻子端茶递水,不嫌弃她病容憔悴,还能照顾对方的。
就如同父亲会为母亲描眉,不曾为她洗过脚一样。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裴寂。
是大燕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你不必,做到这份上的。”
卫南熏捂不住自己的伤口,没办法阻止他的动作,只能转而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怕自己会不争气地流眼泪。
裴寂也不管她说什么,只捧着她的腿,一遍遍地轻抚着那伤口:“疼不疼?”
卫南熏吸了下鼻子,别人问,她都能笑着说不疼了,可他问,就有种可以诉苦不必伪装的感觉。
她轻轻地点了头,又摇了摇头:“那会疼,现在早就不疼了,你这么摸着,有点痒。”
裴寂沉默了好一会,才哑着嗓音道:“可我疼。”
他宁可受伤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她受这些苦。
光是想到她之前很骄傲地说,自己一个人骑着烈阳,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天明,一路追过来,他就心疼到无法呼吸。
他若早知道,她会受这么重的伤,便是将她捆在身上,也绝不留她一个人在宫里。
卫南熏这次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心疼她。
这便够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爱错人,知道她这些伤不是白受的,便值得了。
“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她即便没有赶来,裴寂也已经察觉了对方的设伏,也想好了应对之策,反倒是她的到来,有可能引起裴聿衍的警觉。
她有后怕过,好在计划没受影响,不然她定要自责万分。
刚说完,卫南熏的腰间就一痒,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是他的手在作怪。
她委屈地小声道:“很痒。”
“谁让你乱说话的,再说,还挠你。”
卫南熏努了努嘴,觉得这人真是不讲道理极了,她说得句句属实啊。
“若没有你先前梦的提醒,我也不会注意到山谷有问题,若不是你赶到告知了即云,他及时前来增援,我们的计划也没那么顺利。”
他说着顿了下,手掌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
“你很重要。”
“至少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卫南熏的心口蓦地一跳,她裹着他的外袍,把脑袋扎进了他的怀里。
“你也是,很重要很重要。”
重要到,她可以忘记疼痛忘记生死,怎么都要赶过去见他。
两人四目相对,卫南熏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磕在她的大腿上,热得会喷热气。
不等她反应过来,裴寂已经猛地站起身,胡乱地用被褥把她裹了起来。
她后知后觉明白了那是什么,脸腾得一下也红了。
都怪他太温柔,都让她忘了两人是在何等暧昧的气氛之下。
裴寂等那处消停些,才双目幽暗地道:“放心,不碰你。”
顿了下,又补了句:“还没到时候。”
正因为重要,他会给她最好的,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虽然没有明说,这个时候到底是指何时,但卫南熏还是听懂了,他是想要娶她的。
“那你还这样……”
这样对她。
不过下面的话太过羞耻,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红着脸用被褥把自己浑身包裹着,只露出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看得裴寂心里又是一痒,她也太可爱了,不怪他忍不住。
他平日行事都很稳重,难得少年气了一把,语带轻快地道:“都被人说流氓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挨骂了。”
卫南熏这才想起,那串被他丢掉了的冰糖葫芦。
他翻窗进来,真的是来给她送东西的,只是不巧撞上了她在洗澡。
即便知道一开始是误会了他,但他后面可不冤,不想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她赶紧岔开道:“你,你去帮我挂在凳子上的衣裳拿来。”
如此害羞可爱的卫南熏,并不常见,可以免自己忍不住,还是过去把衣服给拿回来了。
看见堆在对上面的那条裹胸布,他皱了皱眉,把衣服放下,这个给丢到了一旁。
“别用这个了,难受不难受。”
再说了,她扮男子也不像,哪有长得如此如花似玉的小郎君。
卫南熏飞快地将衣服扯进了被褥里,冲着他道:“你转过去呀。”
裴寂最喜欢的就是逗弄她了,看她脸蛋红红的,就觉得格外可爱,他也不背过身去,就老神在在地盯着她看。
“又不是没见过。”
这话倒也没有错,两人初次见面,就已坦诚相待过了。
而回应他的,则是迎面砸来的一个枕头。
这间正屋是裴寂的,枕头自然也是他的,他喜欢睡玉枕,这会砸来的便是块硬邦邦的玉石。
还好他身手灵敏反应也够快,不然这么砸一下,可得吃疼。
听着玉枕砸在地板上发出的闷响,裴寂唇角翘了翘,这是把兔子都给逼急了,要开始咬人了。
但他喜欢这般带点野性的小兔儿。
等卫南熏换好衣裳出来,屋里已经没了那高大的身影,虽然他说了不用裹胸布,可到底不在京中,该注意的还是注意点的好。
她仍是穿着简单的月牙色长袍,把绞干的长发束起,俨然是个家中富养的小公子。
她打开门,绿芙终于进来了。
看见地面上弥漫的水渍,以及杂乱的东西,有种被人入室偷盗过的错觉。
但她见娘子好端端的,也就当做是自己在乱想了。
卫南熏坐在窗边的榻上喝茶,见绿芙神态自然,不免有些诧异,那人即便没从屋子出去,是翻窗走的,那也该从正门回来吧?
难不成来见了她一面,就又回城里了?
还是说,被她那枕头给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