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姜陵本来正在研读众圣经典,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突然从院子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无忧庐位居镇魔山,毗邻镇魔渊,除了西边山脚下有一处世代生活于此的村庄外,这里荒无人烟,最近的沛县坐马车也得几个小时。
到底是谁会前来造访?
姜陵好奇地望向窗外,一辆宽敞高大的马车,在门口缓缓停留。
马车车身上画着几株缬草,乃是中药中有名的具有安神之效的药材。
据姜陵所知,席家的马车上同样也有类似的装点,只不过它们的马车上画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烈阳春。
其缘由是席家老祖格外擅长作画,最为出名的一首作品正是以烈阳春为主角画成的《烈阳迎春图》,席家人以此为傲,最后更是干脆把烈阳春直接定成了席家家徽。
而这个家族,居然以中药材为家徽?
姜陵猜测,来者应该是个医道世家。
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位锦衣玉服的公子,刚一看到司鱼,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无忧!”
他呼唤的竟然还是司鱼的字,语气之中满是亲昵,火热的眼神好像两人是热恋中的情侣般。
姜陵有些惊讶,心想咋还从来没听师姐提起过呢?
可等他注意到,司鱼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的喜色,神情反而还冷邦邦的之后,顿时就懂了。
原来是姐姐的无脑粉丝……
锦衣公子兴冲冲地跑进院子。
“无忧,多日不见,你还是那般美丽动人……”
看见司鱼,锦衣公子的眼中浮现出惊艳之色,口水都快从嘴边流出来了,很难想象一位公子哥也会表现得像一位猪哥。
只是这也不怪他。
毕竟司鱼确实是美得出尘,哪怕放在前世也是“能用美貌为国争光”的级别。
锦衣公子也不是没见过美人。
他就读的凉州学宫中的第一美人赛凝雪就非常漂亮,几乎整个学宫的天之骄子都围在她的裙边转。
这很正常。
毕竟女人不多,女读书人更少,至于好看的女读书人,更是堪称凤毛麟角,见都难见一面。
试问哪位才子没想过寻得一位佳人,一起在花前月下饮酒作对,岁月静好呢?
云承远也知道赛凝雪与自己可能性不大。
只是男人嘛,谁还在年少的时候心里没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了?
感受着少女身上那清冷出尘,恍若寒宫仙女般气质,锦衣公子眼底愈发火热。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冷冽如刀般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云承远,注意你的身份,无忧不是你能叫的。”司鱼冷冷地说道,身上属于天子才生的气息转瞬即逝。
但那一刻,云承远却是如坠冰窟,腹中的邪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好强……
云承远脸色煞白,唇干舌燥,没想到明明身为同一个境界,两者之间的差距竟然犹如鸿沟。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适时从云承远的身后走出,恭敬地行礼说道:“司小姐,我们今天是有事前来。”
见到这位老人,司鱼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冷冷地说:“周老先生,镇魔渊异动不是秘事,如果你们想要找我老师的话,你们可以请回了。”
话还没说两句就要赶人走,还真是司鱼的风格啊。
小木屋里偷窥的姜陵觉得有些好笑。
“司小姐,不瞒您说,其实是冬至文会快开了。”
姓周的这位老先生从衣服中取出一张信封,恭敬地双手奉上:“我们是特意为您送请柬的。”
“冬至文会?”
司鱼神情一愣,她还真没注意这事,毕竟她很少参与文会。
不过算算时间,冬至好像确实快到了……
司鱼望着眼前的请柬,正欲和往常一样拒绝,但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房间里的某个人。
“还有请柬吗?”司鱼忽然开口道。
“无忧你一个人一张请柬就行……”
听出司鱼流露出参加的意图,云承远心底都要乐开花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直接就将先前的恐惧抛在了脑后。
但他话还未说完,周老先生就已经将第二张请柬递了出来。
“一个星期后,期待司姑娘文会上的表现。”
“好,冬至文会那天,我们会到的。”司鱼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接过了请柬。
云承远怔住了。
我们?
什么我们?
恍惚之中,云承远忽然感觉到,司鱼身后的屋子里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自己。
云承远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顿时在那窗户的后面,看见了一张极度欠揍的脸。
为什么说这张脸很欠揍……
因为此时的姜陵还沉浸在刚刚的画面里傻笑呢。
而这一幕放在云承远的视角里,无疑就是有个人在讥笑他。
云承远气得脸都青了。
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家公子,平日里除了读书以外,什么也不会,否则也不至于刚来就连做了好几件掉爱慕女子好感值的事情了。
——总结,脑子里有点东西,但东西不多。
云承远正欲破口大骂,责问司鱼房间里那个男人是谁,两人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才刚抬起手,就对上了老人平静似水的眼睛。
“少爷,我们该走了。”
这一刻,云承远猛然清醒过来,后背冷汗直冒,不由得一阵害怕。
幸好没说出声……
回到车里。
云承远冷静了一会。
可等马车走远后,云承远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掀开帘子冲老人愤愤道:“鸿伯,你见过那小子吗?那明明就是一个没有文位的白丁,为什么会和无忧住一起?”
还是放不下这事……周鸿心中叹了口气,心想孽缘啊。
其实按司鱼低调的性格,一般人别说认识她,就连见都见不到。
可偏偏云家是擅长安神的医道世家,为了司鱼的怪病,守渊人曾死马当活马医,安排过云家家主为司鱼诊治,这才给了两人认识的机会。
没想到,云家最后病没人给治好,自家反而多出了一个患上“相思病”的公子。
其实以老人历经沧桑的阅历来看,哪里看不出云承远机会渺茫。
可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哪怕傻了一点,在老人家看来那也是属于“天真”,“赤子之心”的加分项。
周鸿怎么可能舍得打击他的信心。
于是,想了想,周鸿只能转移话题说道:“少爷何须心急,有守渊人在,怎么可能会让司姑娘不声不响的嫁给一位白丁?”
“七天之后便是冬至,司姑娘既然为那少年讨来了一张请柬,那就说明了两人都会到场。”
周鸿恭敬地说道:“依老奴看,少爷与其现在胡思乱想,不如趁早为冬至文会的诗文做好准备,争取在司姑娘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两相对比之后,她自然就知道谁是龙,谁是虫了。”
“也是!”
云承远眼睛一亮,竟是生出了熊熊的斗志。
他意志踌躇地说:“我堂堂一位立身境的读书人,先后经历两次科举,难道在诗词上面,还能差过那白丁?”
“冬至文会上,我定要让那小子大败而归,让无忧小姐知道,我才是她这一生的良配!”
————
院子里。
姜陵无奈地摊了摊手说:“师姐,你想去就去,干嘛拉上我啊,考试的内容我还没背好呢。”
他自然是看得出那多出的一份请柬是为谁讨得。
毕竟无忧庐总共就这么几号人物,总不可能是为了一头牛。
“考试不急于一时。”
司鱼漫不经心摸着黑胖的头,把黑胖舒服得欲仙欲死,两眼眯成一条缝,嘴中时不时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作为老师的弟子,我的师弟,是骡子还是马,你终是要找个场合拉出来溜溜的,又不是金子,藏着掖着作甚?”
道理我都懂,可师姐你无论是把我比作是“骡子”还是“马”。
本人都是不会感到开心的,ok?
“那倒也是,不过我还没参加过文会呢,要不大师姐您给我说说?”姜陵想了想,说道。
这句话倒是真的。
原主“姜陵”虽然知道有“文会”这种宴会存在,不过却向来只有眼红,没有一次参与的机会。
因为“文会”这种高端的社交活动,通常只有世家才有财力承办,他们极少邀请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寒门子弟想要参与,就算是旁听,你也得至少具备两个条件。
要么,你有关系,譬如在学堂里跟在世家子弟的后边当马屁精,少爷一高兴,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要么,你有才华,一个文会办的成不成功,与有没有好的作品流出挂钩。
如果一场文会上全是酒囊饭袋,连一首入流的作品都写不出来,哪怕只是一个县级文会,传出去也会给当地的读书人蒙羞,主办方更是颜面全无。
所以,每一场文会,即便是为了名声,主办方也会邀请不少颇负文名的才子,不论家境如何。
显然,这两个条件,无论是哪一个,只会闷头读书,连跪四次的洗衣工之子姜陵都不具备。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群半斤八两的人凑在一起,作几首半好不差的诗,然后再互相恭维罢了。这种地方文会,不外如是。”
司鱼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鄙夷:“以你诗才,拿个前三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姜陵点头如捣蒜,嘴上表示懂了,实际上只看明白了司鱼对这种文会的不屑。
“但!”
突然,司鱼面向姜陵,话锋一转说道:“我不去,丢的是老师的脸也就罢了。”
“可因为我会去,所以,这场文会,我要你必须拿下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