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呼雷。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因为有的时候我都不认识我自己。
我是步离人的战首——那是所有步离人部落公认的首领和可汗才会有的称呼。
从前是,现在也是。
【赤月】代替了我的心脏,在我的胸膛之中跳跃,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生命力与强悍无比的力量。
步离人先祖曾蒙受长生天的赐福,拥有了远超宇宙万灵的生命力与寿数,而这【赤月】也是其中之一,拥有它的都蓝子嗣就会是我们步离人的战首,是我们无可争辩的王。
我们以自己体内流淌着的都蓝血统感到自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集结,将血与火带给宇宙。
我曾经也带领着我的孩儿们一同征战,无数文明在我们的攻伐下破灭,无数生灵在我们的屠刀下哀嚎——我们在长生天的庇护下繁荣生长,也在长生天的祝福下死去。
独狼走不长远,唯有集结成狼群,才有能力与其他更加强大的种族一决高下。
比如,仙舟联盟的那群贱畜。
我实在是不想承认,那些保留着人类形态的卑贱种族竟是与我们拥有同一个先祖——光是想想都让我觉得恶心。
为了抹去这个污点,也为了让那仙舟联盟明悟他们之前究竟惹到了什么样的存在,我决定发动战争。
就在我下定这个决心之时,长生天的神使恰巧降临——
他自称【倏忽】,乃是相伴长生天左右的存在。
这位神使愿意帮助我复仇。
于是在倏忽的帮助下,我团结了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造翼者、慧骃、天灵、神鸦……
我们集结成军,在神使的带领下,朝着仙舟联盟席卷而来。
那个时候的我率领着步离狼卒,刚刚击溃一个在宇宙中都是赫赫有名的文明,正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有能力为曾经的儿郎们报仇了。
就这样,丰饶联军——亦或是被仙舟联盟称为孽物联军——在倏忽神使的带领下,向仙舟联盟发起了战争。
他们管这一场战争叫,第二次丰饶民战争。
我以为这一次我们也是必胜,先不说我们有着相当先进的生物科技和相当勇猛的兵卒,光是神使的威势应当就足以让仙舟联盟的贱畜们跪地投降。
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仙舟联盟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强大,也更加令人敬佩——没有投降的仙舟军卒,也没有摇尾乞怜的贱畜。
预想中的大胜而归并没有出现,神使倏忽疑似阵亡,就连我这位步离人的战首大人都变成了阶下囚——
对,就是那个女人!
还有那个持明族!
一个剑光烁烁寒霜结,一个刀芒灼灼火焰生。
一个杀的我只得败退,一个拦住我不允后退。
我怒吼,我不甘,我愤怒,我悲哀。
但是无论我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那个女人的追杀。
就这样,我成为了阶下囚,被关押在了罗浮仙舟的幽囚狱中。
那些贱畜专门为我造了个笼子,日日夜夜让我受那无间剑树之刑罚,无数飞剑穿身而过,无时无刻不在受那凌迟之痛。
除此之外,无水无米——他们想让我活活饿死或是被磨死。
但是他们都低估了【赤月】。
在每一个受折磨的空隙,我抚摸着我的胸膛,感受着胸腔中那沉闷的响动——那不是心跳,而是【赤月】在鼓动。
它给了我无与伦比的生命力,给了我不必担忧生死的寿数,使我能够扛过这些酷刑。
那些贱畜奈何不得我,每日都在讨论如何该置我于死地。
我对此不屑一顾。
怕死的当不了战首,当年我也是作战极其勇猛,也才有机会得到【赤月】争夺资格。
步离战首传承规矩,每一任战首必须杀死上一任战首,才有资格将【赤月】据为己有。
早在将前任战首胸膛剖开、我的双手和身体沾满他的鲜血时,我就知道,总有一日我也会迎来这等结局。
所以我不怕死。
至于所谓的【无间剑树】之刑?
在【赤月】那无与伦比的恢复力面前,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最让我觉得好笑的是,那些贱畜真是既要又要——又想要研究我的身体,却又顾虑着所谓的规矩律法。
最后那些实在渴求我身体秘密的家伙只能让人出来背黑锅,在我身上放血割肉,试图破解我生命力如此顽强的秘密。
我对此只是报以冷笑。
星神亲赐之物,区区凡人贱畜怎么可能研究得出一二三来?
就这样寒来暑往,不知过了多久……
“有新的犯人来了?”
我听到了隔壁囚笼发出的轰隆声。
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子咸腥的味道。
像是大海。
“你是何人?”我生了三分好奇,问。
“……”
那人没有答话,回应我的只有何物刺破皮肤、扎入骨骼的声响,以及一阵又一阵痛苦的闷哼。
又是一个可怜人呐。
我们就这样做了个狱友。
虽然一句话都未曾说过,但是多多少少也有了点惺惺相惜。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犯了什么事,要同我一道被关在这最底层……
在幽囚狱的日子着实难熬。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了,除非我能想办法打碎这该死的牢笼、杀死所有的云骑军将士并扛住将军的攻击,最后才能逃之夭夭。
既来之则安之,我对于出去并不抱任何希望,只愿我的族人能够昌盛。
只可惜……【赤月】还在我的身上。
没有了【赤月】,哪怕都蓝的子嗣们再度选择出了战首可汗,这位可汗也不能长长久久地带领我们族群繁荣昌盛下去。
普通的步离族人只有四五百年的寿数,只有得到了【赤月】才能打破这个极限,拥有更久的寿命与更加强大的战斗力。
“只可惜……罢了罢了,都蓝子嗣总能找到出路,实在不行再去寻一遍长生天,总会有办法的……”
我被关在幽囚狱的最底层,与外界的消息完全不通,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祈祷族群能够继续繁荣昌盛下去。
我不知道我在这儿度过了多少年。
无间剑树是仙舟联盟能拿出来的最残忍的刑罚了,但是对我而言也就那样。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不是饥饿,也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灵魂的孤独。
没有人和我讲述外界发生的事情,我就像是一个瞎子聋子一样,在这狭小的囚笼中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
隔壁的狱友无声无息,我每次想要问上几句什么,他都毫无回应,比死人都还更像死人。
这样的日子或许过了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直到我听见了其他的陌生的声音。
“现在龙尊已然蜕生,但是他的化龙妙法却……”
龙尊?
……没想到与我做了这么久邻居的,居然是那个家伙吗?
我忽得哈哈大笑起来,将那几个说话者都吓了一跳。
“该死,这个畜牲受了几百年的刑罚,怎么还是如此中气十足?”
我丝毫不在意他们对我的怒骂,只是一直笑着。
看看啊,镜流、丹鹤……
你们的朋友之一,居然会沦落到与我一同的境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是因为我的笑声过于响亮,以至于引来了幽囚狱的判官们。
“汝意欲何为?”
一名判官高声怒斥。
我垂下头颅,隔着封锁的狱门,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而被关在里面的我也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能想象出那个判官的表情。
一定很嚣张、很愤怒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什么时候我堂堂战首大人,也已经沦落到要被这种东西怒斥的境地?
想当年我杀这些小东西仅需一个巴掌,到现在居然连个偃偶都能随意斥骂我……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
笑什么?
笑那命运弄人!
笑那虎落平阳!
笑那因果轮回!
“告诉我,小东西,”我发问,“在我隔壁的是不是那饮月君?是不是那曾经的持明族龙尊大人丹枫?是不是那镜流与丹鹤的友人?!”
“与汝何干!再多说一句,便要汝尝尝岩浆灌身之痛!”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得到答案,但是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那就是丹枫,与我一般沦落到如此境地的丹枫,曾经那高高在上的龙尊大人!
“要是镜流和丹鹤两个人知道了此事,一定会很伤心的吧?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了这样令人愉悦的消息,我突然觉得在这幽囚狱中受刑罚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我不记得过去了多久——因为在这深不见底的牢笼之中,我也看不见日月轮转寒暑交替,更不知时间为何物。
饥饿、苦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我,但是我依旧活着。
直到……
“我们来救您出去了,呼雷可汗。”
“……你是何人?”
“都蓝子嗣,末度。”
没听说过。
但是那股气味做不了假,是货真价实的都蓝子嗣。
“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是大祭司的指引。”
“大祭司?”
末度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皱起了眉。
“已经过去多久了?”我问。
“八百年。”
“八百年……有选出新的战首吗?我都蓝子嗣哪怕没有【赤月】,也应当会有统领一切的魄力才对。”
末度沉默。
我的心也随之跌到了谷底。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声音有些急促。
“……让您失望了,现在的都蓝子嗣,已经濒临……亡族灭种。”
“什么?!”
我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我都蓝子嗣拥有强大的科技与士卒,就算是【赤月】不在,也应当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曜青仙舟……”
听着末度的讲述,我的怒火也愈发高涨。
一介贱畜,血脉驳杂的奴隶居然也能当上将军!
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呵呵呵,真是好啊!
我的面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好好好,真是好啊!好样的!不仅仅是那贱畜,还有你们……你们这些都蓝子嗣!
“都蓝的血统被你们玷污!勇猛的信条被你们忘却!狼嗣的荣耀被你们踩入泥土!
“我都蓝子嗣竟后继无人至此,以至于你们现在居然要沦落到来寻找我这个早就已经过时的废人去拯救我们的族群!”
我没想到他们前来救我并不是为了杀死我从而得到【赤月】,也不是为了让我回去见证都蓝子嗣的荣耀……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想让我重新回去成为战首!
难道我步离族裔……已然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