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从前还入过十三曹,我倒是未曾听说。”
周昭有些好奇,从她发现义父是李淮山到闪电出手再到如今,不过是几日功夫而已。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调查李淮山的过往。
十三曹是丞相府属官,可以说是另一种“天子近臣”也不为过。
大启朝自陛下往下,有三公九卿。三公乃是丞相、太尉同御史大夫。
此前在天英城的时候,同周昭里应外合的代地官员赵易舟,便是淮阳侯世子,更是丞相门生。他在地方历练,也不知如今是否回了长安,入了十三曹。
太尉执掌军权,周昭此前查案之时遇到了好几回的纨绔公子哥儿霍梃,便是霍太尉的子侄。
再言九卿,廷尉、少府、卫尉、宗正……一共九位位高权重的大臣。
何廷史点了点头,“以此名义入的长安,尚未正式接任,便因为廷尉有缺,便空降过来了。他来了之后,廷尉寺进行了清洗,你父亲那一脉的人,只剩下了徐筠那个爆竹。”
徐筠脾气火爆,为人难当大用,做个廷史便到头了,再想要往上升,那是难上加难。
周家乃是廷尉世家,门生不少,连根铲除未免做得太过于明显了些。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法这种东西,毕竟擅专,并非是所有人都能胜任廷史一职的,再怎么绕都绕不过周氏一脉的人。
何廷史说着,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可知晓,谁会接任廷尉?你阿爹有没有可能?”
周昭看出来了,他想要努力眨巴眼睛。
但是他眼睛本就只剩下了一条缝,连睁着闭着都分不清,再怎么眨巴都没有用。
“我不知,你不如去问周承安。”
周昭老实的摇了摇头。
何廷史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同周昭拉开了距离,“你的脑子全用来查案了么?据老夫所知,常左平同关右平都升迁不了,他们平日里跟在李淮山左右,竟是都没有发现他是前朝余孽。
可见有多睁眼瞎,虽然不至于被责难,但是升迁那是肯定不行。
我估摸着陛下会直接从旁任命一人来,陈钰钊的伯父陈子义,还有你阿爹,以及淮阳侯赵霄是三个最有可能的人。
陈钰钊亦是出身法学世家,他此前同周晏是故友,又同周昭一起进行了廷尉寺大比,进了廷尉寺之后便跟在了陶上山门下。”
何廷史说着,偷偷看了周昭一眼。
可惜小姑娘年纪太小,若她今年三十,这回升做个廷尉那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般想着,又想起了周昭好不容易拿命搏来的功劳,清了清嗓子,“废除肉刑什么的,就算了。省得新来的廷尉以为你是个刺头……”
周昭心中暖暖地,她在廷尉寺,先是遇到了万般纵容她的李有刀,遂又遇到了指路明灯一般的何廷史,当真是幸运。
“您老担心我便直说。”
何廷史一下子炸毛了,“谁担心你了?我是担心临老还要被人穿小鞋,谁担心你?”
周昭轻笑出声,“何老,我还年轻,功劳嘛,伸手一薅,有得是!且那不是你的夙愿,也是我自己的主张。我是认认真真在做官的,我也有自己的政见,自己的主张。
并不全是为了您。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变革本就是应该做的事情。”
她从前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现在又添了一份私心。
杀害周晏之人,且不说那个凶手是谁,他既然是为了夺嫡而来,必定是位高权重。
她不希望揪出那人之后,他可以钻律法的空子,通过肉刑替代死刑,或者降爵缴罚金这种事情保住性命。
她要的是杀人偿命。
不光是偿命,她还要让那群人得不偿失,便是走在黄泉路上,都要后悔当日出手杀了周晏。
周昭想着,冲着何廷史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格外乖巧。
何廷史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劝阻的话来。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拿着那两个已经凉了的鸡蛋,不停地在自己的眼皮上滚来滚去,最后还是出口说道,“说起来,老夫手头上的确是有一个案子很合适。”
周昭瞬间来了精神,“什么案子?”
何廷史脚步停顿了下来,在自己的桌案上翻了翻,翻出了一卷竹简来,递给了周昭。
“我一直想要废除肉刑,这东西于人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虽然严法方才可以震慑宵小,但是……我这些年,整理了不少这方面的卷宗,上回你我达成一致后,我悄悄地去寻了几个曾经受过肉刑的人。
结果你猜怎么样?我一连寻了十人,其中有三人皆在最近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就是在最近十日发生的事情。且在死者家附近都发现了大滩的血迹,但是没有瞧见尸体。
可惜我去得晚了,那些血迹都已经被附近的百姓给冲刷掉了。
我问过,他们以为是有人在那里杀猪宰羊,并未多想。”
民不举,官不究。
偌大的长安城,只要没有人报官、且没有恰好被巡夜的北军撞到,谁又知晓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了怎样可怖的事。
“我觉得不对劲,便分别派人盯住了长安城中另外两个有些名气遭受过肉刑的人,然后就在你假死擒拿李淮山的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属下的消息,他们又发现了一滩新的血迹。
而我让他们盯着的那个人,消失不见了。”
何廷史说着,神色有些凝重,“这回我看到了现场,血迹很大一滩。且墙上有喷溅的血液,看那个血量,十有八九人已经被杀害了。前头失踪的那三人,很有可能也被杀死了。
不……”何廷史摇了摇头,“不只是那三人,说不定还有除开我追踪的那些人之外的人。我怀疑有人在猎杀他们。”
周昭听着,亦是正了神色。
“没有尸体,没有凶手,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只有一滩血迹。这个案子,不容易。”
……
在长安城的一个角落。
一个翘着二郎腿的人端起了酒盏,朝着下方的宾客们举了举杯,“欢迎来到我的生辰宴!”
明明是宴会,却是鸦雀无声。
在他的下方,每一个桌案边都坐满了宾客。
他们穿着锦衣华服,跪坐在桌案,每个人面前都是美酒佳肴,侧耳听去,没有一个人在呼吸。
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