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留白的做法不光那些偷东西的人不能理解,县令和围观的人也不能理解。
莫留白这种属于钓鱼执法了,但她钓鱼执法的对象全是一些穷苦人。
东西已经被这些人用了,现在就算莫留白追回,也未必能追回她的损失,所以她既然早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要留到现在才开始闹呢?
县令不明白,但县令也不愿意得罪莫留白,毕竟得罪了莫留白就是得罪了虚方泽,这对夫妻县令看着都头疼。
所以不管莫留白想干什么,县令都顺着把事儿办了下去。
抓人,开庭审理,赃物确凿,这件案子没有任何有问题的地方,可以轻而易举的结案。
但这要怎么判呢?
原本这类的案件也很好判,赃物返还给失主,若是赃物被使用或者损坏,那发难人员需要给失主赔偿。
东西已经使用了,虽然做成衣服后有些还没上身,但确实是使用了,所以赔偿肯定是要的。
这里面最轻的也从莫留白的作坊里偷走了五十多斤的羊绒。
这些羊绒不是外面那些普通羊绒,而是经过深加工的,入手软绵,可以织成布料贴身穿的羊绒。
这种羊绒外面根本没得卖,莫留白作坊里的羊绒是从虚方泽的作坊里直接拿的,这对小夫妻的作坊虽然分成两个,但是上下有加工关系,莫留白的作坊从虚方泽的作坊里提原材料需要打条子不用付钱,莫留白的成品完成后会交给虚方泽的商队进行售卖,同样打条子,等卖完后按照条子进行分成。
这样的加工方式就导致定价上让人拿不定主意。
县令看向虚方泽,虚方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莫留白身后像是一尊高大的雕像,摆明了这件事他不参与,全权交给莫留白处理。
县令又把视线转移到莫留白身上,莫留白这个时候才一拱手,往前走了一步后对县令恭敬说道。
“我们作坊内出品的毛织品卖到别处价格十分昂贵,折算下来,就算只是原材料的价格,也是一两羊毛一两金。”
此话一出,不光县令了,就连庭外的百姓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堂上跪着的那些人更是嚷嚷开来,指着莫留白的鼻子说她信口雌黄。
不过他们嚷嚷没用,莫留白有证据!
她有账册,是上一批羊毛制品的售卖账册,这本账册她直接交给了县令。
县令一脸沉重的接过来,随后翻开。
一开始他看的还不那么走心,但越往后面翻他的神情越是奇妙,等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总价格后,县令轻咳一声,见堂下还有声音,便一拍惊堂木,两边站着的衙役特别有眼力见的上前维持了秩序!
等堂上安静了下来,县令合上账册后再次咳了一声,看向莫留白,神态都温和了两分。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和这次的案件无关。
“莫氏,你和你的夫君你们俩这个季度的商税交了吗?”
莫留白从善如流。
“管家还在盘点,我们还有一条商队近期回城,到时会把税一起交上。”
这个朝代的商税一个季度一交,按理还没到时候,但县令这么问了,她当然也不会说还没到时间。
县令听后脸上都有了些笑容,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没办法,这账面上的数字太诱人了。
虽然这是人家的内部账,但这东西是要交税的!
且历朝历代商税都很重,莫留白敢把这本账册送到自己面前,那税的方面她肯定要补上的。
县令把这个账本交给了他身边站立的师爷,这就代表这本账册不打算还给莫留白了,至少在她和虚方泽交税前是不会给他们的。
这是担心莫留白交税的时候糊弄他,他留下做证据防一手。
而莫留白和虚方泽也不在意。
俩人原本就没打算做假账赖掉商税。
这俩人实际是来捕捉异常的,这个世界的财富对他们二人来说其实意义不大,他们需要钱财来维持生活,最好能过上好的生活。
但更多的就不需要了。
县令调整了一下表情,惊堂木再次一拍,这次也不需要莫留白再说什么了,他直接就当了这次的‘恶人’。
毕竟人家小两口要交那么多的税,于情于理,他这个县令在这个时候充当一个传话的也实属应该!
所以,一两羊毛一两金的价格还真就这么定下来了。
面对那些喊着不对,不是这样,他们拿不出这些钱的人,县令很和善的询问了莫留白的意见。
“莫氏,他们确实拿不出这些钱来,你可有什么意见?”
莫留白再次拱手,也没含糊,直接说出了她的诉求。
“大人,我希望他们能赔偿我的损失,但我也知道他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希望他们能用其他东西来抵。”
县令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首先,那些女工要继续在我的作坊做工,直到还清欠款为止。”
县令点点头,这个没问题,就连下面跪着的那些人听了这话也都闭了嘴,眼睛一转,甚至有人说出可以把女儿卖给莫留白的话来。
但莫留白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继续说。
“其次,我怕那些女工不安分,毕竟她们之前就有偷窃行为,所以我希望她们的家人能被管束起来,成为束缚她们行为的……”成为束缚她们行为的什么莫留白没说,但大家都懂。
人质嘛,这么想想好像也算合理。
这里面偷的最少的也偷了五十斤的羊绒,若是按一两羊绒一两金来算,这便是五百金。
按照金子和银子的大致兑率那便是五千两白银。
这么多白银,就算把这些人都卖了他们也还不起,那些女工想要凑齐这些钱,说不准一辈子都要给莫留白工作。
这种情况下,若是莫留白手上不拿捏什么把柄,确实也不能让人放心。
大家都点头,但堂上跪着的人却不干了。
他们开始口不择言的和那些女工撇清关系,说这次偷窃行为都是她们自己干的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也不知道她们做了这种事情云云……
场面挺难看的,若不是那些女工并没有上堂来,那场面兴许会更难看。,
莫留白就像是没听见那些声音一般,依旧维持着那副弓腰的姿态,这代表她还有话讲。
县令一拍惊堂木,衙役直接上前拿着棍子,不由分说的抽在那些人身上,抽的他们哭爹喊娘好一会儿,这才全都老实了下来。,
“莫氏,你还有什么诉求。”
莫留白再次一拱手。
“县令大人,这第三点也是我的一个不情之请。”话虽然这么说,但莫留白说出她的‘请求’时却连个磕巴都没打,直接就把话说了。
“这么多人,我也找不到人看着他们,所以希望县令大人能帮忙看管,他们的日常开销全由我来承担,我的账房核算过,这些人一个月日常吃喝开销需要五两银,占据牢房的费用我再添十两,每个月我给衙门二十两银,逢年过节会多给三两做年节吃喝所用。”
莫留白这话说完,别说堂上的人了,就连县令都沉默了。
县令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然后身体前倾了些,看着莫留白说。
“莫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莫留白抬头,看了县令一眼后又把头垂下了,继续补充说道。
“我记得我们县之前有个废弃的牢房,我愿意出钱整修一下,全当给这些人的住所。”
“他们本来就犯了罪,且涉案金额巨大,坐牢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还提供饭食的银两,那么多银两,足够他们一日三餐吃好喝好,若是他们的女儿愿意来看他们我也没意见,逢年过节送点孝敬也是可以的。没有任何惩罚意思,就是想限制一下他们的人身自由。”
县令有点无语,但好像又觉得莫留白的这个说法好像大概应该也许没什么问题。
若不是地点是牢房,其实莫留白的这个提议都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毕竟吃喝她提供,这和把人圈养起来没什么区别。
别和穷苦人谈什么人身自由,若是能吃饱穿暖的活着,这些穷苦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会选择被圈养!
但,被圈养在家里和被圈养在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正常人是不会想被圈养在牢房里的!
但莫留白又有一句话说的对,那就是这些人确实犯了错,且涉案金额非常大,大到砍一些人示众都是可以的!
最少人家偷了五十斤,但有些人家胆大包天,不光偷了给自己做衣服,还偷着往外卖!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直接偷了上千斤的羊绒!
县令寻思了良久,在拍下惊堂木前询问了莫留白愿意出多少钱修缮那个废弃的牢房,当莫留白吐出‘五千两’这三个字时,县令便果断做出了决定。
毕竟重建一个新的牢房也用不了几百两,莫留白直接出五千两,这么多的银子,别说翻修废弃的牢房了,就是把他这个衙门直接翻修也够了!
一惊堂木下去,这件事便尘埃落定了。
不管这件事有多少人哭且指天骂娘,事情已经成了定论,这些人先收押到了现在县衙使用的牢房里,这么多人大大小小全加一块足有几百人,县衙的牢房直接爆满,牢房内原本的犯人都被挤的快没地方了喘气了!
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也是个大问题,不过莫留白有人际关系,钱仁贵的一个儿子在这牢房里当牢头,莫留白直接通过他的关系每个狱卒塞了一个小银元宝,原本还有些不满的狱卒全都笑嘻嘻了。
莫留白也没为难那些人,她只是把会闹事的人都关了起来,这样没有什么主见的女工们便有了能‘长脑子’的时间。
莫留白不怪这个时代的女性,她们的‘蠢’不是她们自身的原因,而是这个时代的原因。
这个时代不需要女性长脑子,也不需要她们成为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她们只需要是工具就好,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行为,私产,甚至在一个家庭里,都不需要女性会说话,她们只需要把事情做好并且不停的生儿子就可以了。
这种潜移默化的训导来自方方面面,从原生家庭到嫁过去的夫家,再到大社会,这些都是莫留白无力改变的,因为她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她甚至十分清楚的知道,其实有一部分潜规则,她也在遵守。
她连自己都无法改变就更不知道要如何改变这个世界,这是她第一次做出的尝试,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她也不清楚她这么做后,对那些女孩子来说是救赎还是伤害。
甚至她很清楚,她其实在做无用功,她花了那么多银子,实际兴许改变不了什么,日后她会离开这个世界,大环境的倾轧会把一切偏轨的行为导正。
兴许日后这些‘长脑子’了的女子会成为不幸的人。
但她还是做了,她选择在漆黑的道路上前行,她见过了女子自由开放的社会,她想找到通往那个目标的路!
因此就算因着这次事件她的作坊受到了冲击,不少女工来她这里说要辞职,她也先让她们先回去再考虑一下,然后开始给这些姑娘们寻找教导嬷嬷。
她原本是想给这些姑娘找夫子的,找个能教导她们文化的夫子。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读书明理才会有大出息,但莫留白在书店里停留了一会儿,翻看了几本书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压迫体现在方方面面,这些书里也有。
那么就找个教养嬷嬷,既然书里有压迫那就不读那些书,认字就可以,懂得人情世故就可以,学会眉眼高低就可以,能和别人正常交流就可以。
至于武师傅,她亲自来。
是的,她的作坊有武术课!
莫留白没打算教导她们内力,这个世界没有武侠元素,内力什么的也没办法教给她们,但强身健体的方法又不止内力一种!
莫留白不知道要如何保护她们,那么就让她们自己保护自己好了!
老虎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孩子被欺负,因为它们知道,自己的孩子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咬死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