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砚台,将天际晕染成青灰色。苏槿站在田埂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粗布衣角,金黄的稻穗在她脚边翻涌成浪。蝉鸣声突然拔高,惊得她抬头望去,那辆黑色轿车正碾过碎石路,在陆家老宅门前扬起细尘。
三个月前暴雨倾盆的深夜突然撞进记忆。她赤脚冲进雨幕时,陆谦然已经跪在泥水里抢救秧苗,闪电劈开苍穹的瞬间,他沾满泥浆的手突然握住她发抖的腕子。那时他掌心滚烫的温度,此刻仍烙在她肌肤上。
\"城里来的少爷,到底和我们不一样。\"阿嬷的叹息混着剥豆荚的脆响。半年前那辆锃亮的轿车驶进村口时,苏槿正蹲在玉米地里除草。她看着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对着陆谦然九十度鞠躬,看着少年褪色的粗布衫袖口露出晒黑的手腕——此刻那里戴着块崭新的机械表,秒针走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车门关合的闷响让苏槿后退半步。陆谦然的白衬衫被晚风鼓起,像要挣脱什么似的猎猎作响。他伸手的姿势还带着田间劳作的习惯,虎口处未愈的裂口渗出星点血珠,落在她腕间宛若朱砂痣。
\"稻子...\"她的话被引擎轰鸣绞碎。后视镜里急速倒退的村庄渐渐模糊,陆谦然手指突然收紧,檀木香混着田埂的青草气在车厢里发酵。仪表盘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苏槿望着两人交叠的掌心——他指甲缝里还嵌着黑土,机械表带却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发动机的震颤顺着指骨爬进心脏,苏槿数着他脉搏的狂跳。三十七道划痕在真皮座椅上泛着哑光——那是去年暴雨夜他用猎刀刻下的,每道裂口都对应着老宅檐角破碎的青瓦。后座帆布包突然翻倒,滚出半截沾泥的玉镯,在刹车片焦糊味里折射出诡异的光斑。
\"你当真要种那东西?\"她突然开口,尾音被骤然倾斜的车身切成两截。陆谦然猛打方向盘,轮胎碾过沟壑时爆出青紫色浆果,后视镜里惊飞的鹭鸟正撞碎最后一抹晚霞。他腕表齿轮发出细密的咔嗒声,像极了那夜祠堂铜锁崩裂的节奏。
月光突然切开云层,照亮仪表盘下暗格里的试管——淡金色液体正在结晶,折射出稻田倒伏的诡异角度。苏槿的指甲深深陷进他虎口旧疤,那里还残留着去年收割季镰刀划开的血腥气。柏油路在前方突然断裂,如同被撕开的契约书边缘,露出底下黢黑的河床。
月光如手术刀般切开积雨云层,银色冷光骤然刺入仪表盘下的暗格。那支嵌着星髓碎片的试管正在发生相变,淡金色液体表面凝结出六棱柱状结晶,折射出的棱光竟将窗外稻田倒伏的轨迹扭曲成梵高《星空》般的旋涡。苏槿染着冻青溶剂的指甲深深陷进他虎口旧疤,去年收割季的记忆随着血腥气翻涌——被镰刀划开的伤口曾渗出与试管液体同频震颤的金色血珠。
\"契约失效了。\"她话音未落,柏油路面突然如羊皮纸契约般纵向撕裂,露出下方黢黑的河床。河底沉积的青铜齿轮群正在苏醒,齿轮咬合声与暗格里的试管共鸣出第三谐波。后视镜中,那些倒伏的稻穗正以违背重力法则的姿态直立,穗尖渗出人面纹血珠,在月光下编织成覆盖天际的命盘图谱。
轮胎碾过裂隙的瞬间,仪表盘突然映出双重人影。后座保温箱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与苏槿腕间青铜书签的震动交织成萨满鼓的节奏。河床深处传来冰层炸裂的轰鸣,黢黑中浮起三十具戴着青铜面具的浮尸,他们手中的注射器阵列正将月光折射成紫色光谱——与试管液体结晶的折射角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