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沉寂，烛光照着渐行渐远的数个锦衣卫，众人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大口气。
周震涛扶着额，有气无力地下了逐客令：“夜深了，各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大管事极有眼力见地伸手引路，赔笑道：“肖指挥使、沈大人、何太医请往这边走。”
何文正吓得根本不敢再久留，率先拱手开了口：“家里夫人等着，我就先走了。”
沈知舟亦是一样，总感觉再待下去，定然会发生些无法掌控的事。
“我突然想起答应了府里的白芷切磋棋艺，晚了她得生气，我也先行一步了。”
颜衿像是听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将落在后花园深处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身看向沈知舟，眼波微漾。
“有夫人了不起啊？”徐小满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回首便见肖辞依旧站在原地。
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花楹扶着颜衿，不知何时已往台阶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急。
寂静的凉亭里，突然响起一阵轻柔女声：“沈大人请留步。”
走在前头的沈知舟停了下来，回头，眸中充满玩味：“喊我做什么？”
颜衿走近，不知小声聊了些什么，二人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要是沈大人没娶妻，男俊女美，站在一块还挺般配。”徐小满眼睛睁得圆圆的，抚着下巴。
整张脸写满疑惑：“不过他究竟有什么魅力？居然能让颜姑娘笑了起来？”
他边说边将手随意搭在肖辞肩膀上，好奇问：“哥，你猜他们在聊什么？”
一声轻唤，拉回了肖辞的目光。
他侧头瞥了一眼徐小满搭在他肩膀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嫌弃：“撒开，我没兴趣知道。”
说完，抬脚就往院门口走去。
徐小满瘪嘴，果然聊什么都不能聊女人。
肖辞在经过台阶下二人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住，转身盯着沈知舟。
一字一句问：“沈大人不是说府上爱妾等了你很久，怎么还没动身？”
沈知舟听见此话，忽而止住话头，神情愣怔。
说话之人将“爱妾”二字咬得极重，让人想忽视都难，转头便对上一双寒光凛凛的桃花眼。
此刻，肖辞望向他的眼神像是审视，又似有些疑惑，上上下下将他扫了好几眼才移开。
沈知舟眯了眯眼，渐渐回过味来：“准备走了。”
他饶有心机地解释：“只是云雁姑娘说身子有些不舒服，见我骑马过来，想着问我借匹马。”
“我想着既然顺路，便顺道送她一程好了，这才多聊了几句。”
沈知舟说得有板有眼的，肖辞狭长的眸子里有一抹幽光下沉，像是有几分坐不住。
他将落在少女身上的余光收回，侧头瞧了眼平常特别喜欢插一嘴的徐小满。
问：“我没记错的话，沈大人的府邸好像在东边？”
言外之意便是二人本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一个东，一个西，何来的顺路之说。
这一来一回，几近绕了大半个盛京城中心。
呵，还说府里爱妾在等？
这下怕不是见色起意，走不动道了。
然而，徐小满却没像往日一样使劲撮合，反倒直接给了肖辞当头一棒。
“对啊，沈大人府邸确实在东边，但哥这就不懂了！顺不顺路不是关键，关键是愿意送。不过像哥这样的……”
徐小满想起刚刚的一连串打击，连连摇头，又长长叹了一声。
继续道：“就算是顺路，我想也只会让云雁姑娘自己走回去。”
他说得无所顾忌，丝毫没瞧见身旁人越来越低沉的气息。
颜衿一听，倒是十分赞同徐小满的说法。
她这次又没像上次那样崴脚，再加上方才搜身的动静，肖辞的威胁已经很明显，她不能再冲动了。
眼下为了多拖一会，如果贸贸然寻他说话，怕是会让他起疑。
最后选择沉默，没有出声。
反倒一旁的沈知舟笑着说：“未必，我看肖指挥使乐意得很，要不你来送？”
徐小满心中一紧。
生怕肖辞会直接说些不好的话，从而伤到小姑娘脆弱的小心脏。
嘿嘿两声，推了推肖辞的手臂，打圆场：“我突然想起晚间灶上的两个窝窝头还没吃，还是别浪费了。
“哥，我们赶紧回去。”刚说完，徐小满望向沈知舟，“云雁姑娘就麻烦沈大人送了。”
“好。”沈知舟瞥了眼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肖辞。
面上笑吟吟的，有意说得极慢，似乎想要将每一个字都咬得一清二楚。
他说：“云雁姑娘，我们走吧。”
颜衿点头，余光仍旧不忘继续打量远处的长廊，语气平平没有一丝起伏：“有劳大人了。”
“只是小事一桩，不用客气。”沈知舟故意在肖辞面前晃悠了两下，又拂了拂衣袖，笑着说，“肖指挥使，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听起来十分凌乱的脚步声，颜衿借着余光看去，几个形色匆匆的身影如无头苍蝇般，一晃而过。
拖了这么久，终于是等到了。
她缓缓转过身，唇角微扬，盯着那燃烧跳动的灯花，脚下似乎一点犹豫都没有。
只三两步便追上沈知舟的步伐。
还留在原地的肖辞看向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问徐小满：“你怎么没骑马过来？”
越是临近深夜，月华似乎越亮，鸟鸣和虫呓渐渐又冒了出来。
和着夏日炎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激情地扑棱着。
巧合的是，一行人连院子门口都还没能走出，便听到后头传来一阵急促又悚然的声音。
“大事不好了！夫人……夫人她……”
说话的正是原先派去赵玉燕厢房的几个小厮，此刻全都面色惨白地围在一起。
周震涛还没从失去周挺的悲痛中缓过来，眼下听到这话，又见几人鬼哭狼嚎一般，吓得面色一白，哆嗦问：“她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空旷的后花园安静了一瞬。
几个小厮你觑觑我，我觑觑你，似乎都想让对方开口。
周震涛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复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个小厮拭了拭额上的冷汗，惊魂未定地说：“夫人……夫人她溺死在后花园的池子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异常清晰。
“你说什么！”周震涛和赵郁珏同时喊出了声。
下一刻，二人再也顾不上被带走的周挺，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奔后花园的池子。
当周围的一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后，空气中顿时渗满了诡异的气氛。
周府上上下下的一众小厮丫鬟皆面色古怪了起来，耳边仿佛听到了凄厉的鬼魅声。
不过一会，全都抱团瑟缩到一旁，似乎连一步路也不敢走。
有的甚至将怀里藏着的符纸拿了出来，对着栏杆四处张贴，嘴里不停念叨着奇奇怪怪的话。
而临到院子口的几人也及时停下了脚步。
徐小满身子微微一晃，语调里尽是诧异：“赵玉燕出事了？”
肖辞眉眼一凛，对着身后跟着的一众锦衣卫吩咐：“你们几个去守住周府正门、侧门、以及一切可容人进出的地方……”
他瞥了眼徐小满，又加了一句：“对了，还有狗洞，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余下的人跟我走。”
沈知舟遥遥看见凉亭处的情形，眸中攀上一抹惧色。
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他就不该为了刺激肖辞多加停留的。
今夜的周府实在是诡异得很，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
短短的两个时辰里，云雁出事了，采苹出事了，周挺出事了，赵玉燕也出事了。
那么，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