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下见状也都纷纷拔出了刀,目光紧锁对方。
双脚不停小步蹀躞,俨然一副凝重神色。
章春回则是趁机躲回角落,蹲下半身,连头也不敢冒出来。
微弱的月辉漏在成片泛着金光的冷刃上,身穿绯红色官服的青年虽然眉头紧锁,但脸色透出一股肯定。
这伙人果然不是寻常的家丁小厮。
竟然敢当着官差的面拔刀,内里大有乾坤。
这般无所顾忌的动静,定然是被打到七寸了。
想了想,更加对肖辞的话深信不疑。
依照他的吩咐,继续壮着胆子煽风点火。
元宝强装淡定地拍了拍身上挂着的绣春刀,高声提醒:“赶紧将刀放下,别逼我们出手。”
他语气听起来极其平静,但却在无形之中平添了一把看不见的火,将对方逼上了绝路。
放下刀,去诏狱。
拿起刀,公然挑衅官差。
无论哪一条路,都是死路。
因为大晋律例清清楚楚写明。
若有命案发生,一旦证据确凿,在场之人需得配合官差的一切行动。
如果当中有人带头反抗,官差可以直接就地缢杀。
当然。
这个官差,得是位高权重之人。
而他元宝,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
他没有这个权力。
但是……
显然,身为杀手的郑勇对这一条律例早已烂熟于心。
但他别无他法。
进了诏狱只有死路一条。
拼一把,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凭他们的本事,这些虾兵蟹将又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只要杀出去,他们就能活。
这般想着,神情愈加紧绷,对元宝的话不为所动。
手中的刀不仅没放下,还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在场的众人一瞬之间冷汗直流。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接下来将会有一场关乎人命的恶战。
元宝抬手抹了抹额上泛出的密汗,装作一脸苦恼的样子。
朝他们又吼了一句,话里话外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不想死的,都给我把刀放下!”
杵在一侧的杨赫明显被这一声厉喝吓了一跳。
没想到一件野狼袭人事件,竟然会引来这么大的风波。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左手边肖辞的人马,眸子转了两圈后又溜达到右手边。
这一队他刚刚得知,竟然是户部侍郎董文旭的人马。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队人马,竟然同时撞到一起,实在是太蹊跷。
眼下瞧着双方水火不容的态势。
他脊背攀上阵阵恶寒。
无论得罪哪一方,都没有好下场。
他必须马上站队!
不过才短短一秒时间,他以迅雷之势拔刀,脚步下意识往左边挪。
口中还不忘喝道:“我们是盛京六扇门捕快,配合锦衣卫抓捕要犯是我们的职责,识趣的赶紧放下武器,跟我们回去!”
郑勇眯了眯眼,像是看透了他的选择。
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后,浑不在意地回:“少他娘的废话,要不给老子滚开,要不死!”
双方都不敢贸然行动,一番僵持不下。
元宝瞅了一眼门外的天色。
计算着脚程,已是寅时。
离肖辞交代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他成功拖住了这行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阴风时不时拍响破窗。
郑勇面色越来越苍白。
再这样拖下去,百害而无一利。
万一他们等来了援兵,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拖了!
下一秒!
他直接提刀横扫,咬牙啐道:“能不能活就看这次了。兄弟们一起上,杀了这群官兵,我们一起逃!”
此话一落。
元宝倒吸了口凉气,握着绣春刀的指骨瞬间发白。
没法再拖了,只能刀刃相见了。
前一刻暗潮涌动,后一刻黑云压城。
一瞬之间,火光穿过重重人潮,时明时暗,地面黑影攒攒交叠,刀锋噙血。
对方每一招都直奔他的命门,元宝拼尽全力挥刀格挡,堪堪躲过致命的攻击。
他们这些人!
果真不是一般的家丁或者护卫。
以他们的身手来看,说是秘密训练的杀手也不为过。
每一招都像是专门训练过,无论是力道还是攻击方向,可谓是完美无瑕。
渐渐的,元宝和杨赫一行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有人捂着伤口躺倒在地,痛苦地挣扎着。
有人则是被刀砍穿了胸膛,鲜红染了一地,无力回天。
就连元宝和杨赫身上也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就在大刀即将又一次落在元宝后背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门外飞纵而来。
“砰”的一声。
银刃和刀鞘相撞!
有人挡住了要命的刀锋。
即将得手的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剑柄已至他的太阳穴。
下一刻!
利刃出鞘。
刀身映着暖黄,如血般明艳。
跐溜一声,从他的咽喉割了下去……
周围人听见动静,纷纷转头看过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离得近的人就被杀手突突往外喷的温热鲜血贱了一脸。
有人惊恐到双目暴凸。
一边抹脸一边飞快地左右旋转,瑟瑟发抖之际还不忘提刀防御。
可那黑影的身手实在是太快,自左向右,眨眼间又割开了两人喉咙……
更深露重,夜色迷离,破庙内外一片死寂。
天上浮云渐渐散开,露出一两丝浅寒的月华。
月光从门外掠进,映亮方寸之地。
此刻屋中静寂得很,其余人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停了下来。
郑勇一行人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滞了滞,步子下意识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黑影蓦然转身。
他收起手中沾血的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薄。
“拒捕之人,格杀勿论。”他将离得最近的尸体一脚踹至郑勇面前,“他们就是下场!”
“是肖指挥使!”杨赫激动地拍着大腿喊了起来。
肖辞闻声,神情明显诧异了一瞬。
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六扇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再抬头,神情恢复如常。
他扫了眼往角落退去的一行人,慢慢往前走去。
冷声问:“董文旭的人?”
此话一落,破庙杳无人声。
杀手们面如土色,连大气也不敢出喘上一口。
想起方才面前之人见血封喉的动静,只得死死地攥紧刀。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不时对望一眼。
眸中尽是挥散不去的绝望。
杨赫见此情形,不太聪明的大脑在这一刻飞快运转。
此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若是能借此机会抱上大腿,立下大功,升官发财住大府邸不就指日可待!
想了不过几秒,极有眼力见地接过话茬:“肖指挥使真是慧眼如炬,他们就是董大人的人。”
他面不改色地指着郑勇,继续说:“他刚刚同我说,他们是受了董大人的命令前来抓捕一个逃婚女子,还劝我不要为了这一丁点功绩得罪董大人!”
不远处的郑勇闻言,心头像坠着一块巨石,重得发沉。
对付一群小虾米,他有十足的把握。
可要对付十五岁就从锦衣卫选拔营里杀出来的肖辞,短短五年时间就坐到指挥使位置的肖辞……
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想到这,越来越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
还没等肖辞有所回应,便忙不迭地试图转移矛头。
“什么董文旭的人,休要胡说八道。”郑勇咬牙,“大人此举何意?我们只是在搜捕逃婚女子,又没犯事,凭什么抓我们回诏狱?”
他刚说完,甚至还没来得及换气,一道冰冷的锋利便精准无误地抵在他的咽喉。
速度快得令他心惊!
“借口找的不错,你看我是信还是不信?”肖辞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眼神却是极冷。
他继续道:“我正愁没有扳倒董文旭的证据,这不……你们送上门来了。”
郑勇后脖颈一凉。
原来肖辞打的是这个主意。
连日来的异样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他们,而这人,今日才露出他的真面目。
原来他一直都在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偏偏好巧不巧,今夜破庙里刚好发生一桩命案。
他们一行人全都因为疏忽大意被他有机可乘。
余下的十数人哪怕是个蠢的,也能明白肖辞这番话的意思。
你觑觑我,我觑觑你,眉眼腾升一抹杀意。
郑勇瞥了眼脖颈上的刀锋,心知避无可避。
只得摆手喊道:“给我杀!”
肖辞唇角一勾:“看来诏狱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地狱才是。”
下一秒!
一阵凉风过,帘子被吹得飒飒作响。
混着刀剑互相碰撞的铮鸣声,混着血液突突往外涌的声音,响彻在荒凉的破庙里。
片刻后,破庙重新陷入安静。
元宝疑惑:“大人,他们都死了,那这几日不是白忙活了?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肖辞神情平静地将染血的刀擦干净,利落地插回鞘里。
不置可否:“他们嘴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撬开。”
留下来只有祸害。
倒不如直接解决干净。
“不过他就不一样了……”肖辞转身看向瑟缩在一旁,目瞪口呆,浑身发抖的章春回。
极其罕见地笑了一声:“章大夫,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