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自然是她祖母王香兰的娘家,靠经营绸缎和成衣发家。
由于物美价廉,深得一众百姓喜爱,生意自然越做越大。
特别是自从颜嵩三十岁中了进士后,由一开始的户部给事中做到扬州知府,最后再荣升三品户部侍郎。
短短的几年时间,王氏布庄跟着水涨船高。
不仅从扬州开到盛京,更是举家迁往盛京。
甚至还成为了皇商,专门负责宫里嫔妃衣裳的采买。
颜衿想,以她目前的情况,如果能与王家搭上线,不仅有掩护之所,更能借此机会接近权贵……
细数种种,皆于她所行之事大有裨益。
可是按理说,这样远近闻名的布庄,应该门庭若市才是。
只是她一路走来,并未看见。
颜衿疑惑不解,一手不停地轻轻敲着桌面,神情复杂。
陈大壮笑嘻嘻地将银子收好,时不时抬头瞄瞄面前之人,脑子转得飞快。
明明生得花容月貌,却偏偏穿着不符合身形尺寸的衣裳,一看便知是不会打扮之人。
想着想着,对她的动机更无一丝怀疑。
于是没再藏着掖着,十分自然地说起话来。
“姑娘来得不是时候。王家早已没落,别说皇商了,现在怕是连个寒门也算不上。”
他叹息了一声,继续道:“盛京早就没有王氏布庄这个商号了。”
颜衿停下了手上轻叩的动作,表情有些意外。
沉思了一会,抬头问:“竟有这事?我一个外乡人,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阿牛哥能同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边说边抬手往面前的杯盏倒茶,推到他面前:“不必见外,坐下说就是。”
陈大壮受宠若惊。
盯着桌上的茶水,心里五味杂陈。
这位姑娘竟然给他斟茶了,还是七分满的茶水,一时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愣了一下后,伸手在腰间处搓了搓,笑意盈盈地点头坐了下来。
他有些拘谨地摸了摸茶盏,缓缓道。
“据说五年前王家采购了一批绸缎,将其制成了衣裳,按往常一样送到宫里去。”
“只是宫里的贵人穿上后,身上竟莫名其妙起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疱疹,当时可吓坏了不少人。”
听到这里,颜衿瞳孔微颤。
忍不住追问:“陷害贵人乃砍头的重罪,区区一个王家怎么敢冒这个风险。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我们小小的蝼蚁又怎会知道。”陈大壮摇了摇杯盏,“不过此事当时在盛京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他放下杯子,目光微动。
“只因这毒来得蹊跷,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宫里的贵人怨声载道,最后还是裴大人请来了江湖游医,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颜衿沉吟。
垂眸看向手中热汤沉浮的茶水,目光一凝。
再开口的时候,眸中是一点笑意都无。
“听阿牛哥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既然是毒,连太医院都没有办法解决。怎么裴大人就刚好能解决?”
她忽而抬头,直勾勾地看向身旁之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此通天本领?还有江湖游医又是谁?”
“裴大人就是五年前进士出身的裴景言。”陈大壮仰头灌了一大口茶水,一脸得意地继续说。
“想当年,他还在这个店住过,我还给他倒过洗脚水呢!”
“至于江湖游医,如今是盛京出了名,专替达官贵人治病的大夫章春回,更是杏林医馆的东家。”
“说起来,这些隐秘事还是宫里当值的一个小侍卫告诉我的。”
裴景言?
此事怎么会和裴景言扯上关系?
颜衿一时琢磨不透其中的利害关系。
至于裴景言,她当然听过他的名字,而且还是从他大哥颜敬山的口里传出的。
他是大哥的同窗,二人常常一同秉烛夜谈,高谈阔论。
还曾约定好一同上京赶考,扬言要做一个为国为民,清正廉明的好官。
他是当官了,还是五年前的进士,可是她大哥却阴阳相隔,壮志未酬……
至于章春回,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想到这里,颜衿敛神。
摸了摸杯盏,语气冷冰冰,甚至连个平仄也没有。
“听阿牛哥的意思,王家已经认罪了?”
陈大壮刚想开口,冷不防被她突变的语气吓了一跳。
吞了吞口水,敛神道:“姑娘猜错了。”
他抬头,正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却见身旁的少女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尖而不圆的脸蛋,清且深邃的眸子,高又挺翘的鼻子。
这样的容貌配上冷漠的神情,藏在骨子里的凌厉一点又一点慢慢渗透出来,冷不防让人发颤。
他只得连忙解释。
“王家硬气得很。可不认罪就会有人相信他们是清白的吗?别白日做梦了。”
“货是经他们手交上去的。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根本没人会相信王家是清白的,也没有人敢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为他们开罪。”
颜衿默了默,眼光慢慢从面前的茶盏飘向窗外。
此时正值黄昏前的春日胜景,余晖镀在翘檐,徒留几抹黑影。
几只娇啼的子规立在桃树的枝头,声声悲戚,一片“净土”也被映衬得格外凋零荒芜。
人活一世,有的是青天白日……
只是公道人心,少之又少……
最为讽刺的是,根本没人会相信王家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