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殷玄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晚感觉他比第一次见的时候瘦了不少。
从前妖冶漂亮的五官，变得更加俊美。
那双红瞳褪去了从前的少年气，看着沉稳不少。
桑晚摇摇头，心中叹息一声，将小孩抱给他。
“小心点，刚满月的小孩身子很软，要护着她的腰和脖子。”
殷玄照做。
酒席渐渐坐满了。
最前面的那桌，坐的是碧穹峰的几人。
一笑容满面的金发少年和墨发的冷艳女子坐在百里昀身侧。
小少年拿着糖果，剥开一颗送入口中，浅尝一口后惊异道：“这饴糖，为何那么像衍之做的？”
少年对面，一白衣青年淡然饮茶。
“嗯，我做的。”
“小鸦，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苍梧厌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把玩着茶杯，“衍之前段时间在碧穹峰的厨房里忙活了好久，不就是为了准备这次满月礼吗？”
他停顿一会，银灰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看向亭台上抱着小孩的红眸少年。
“话又说回来，小玄这次从北境回来，人好像都稳重不少。”
“对了，师兄，当时你说师妹还有一缕生魄在北境，小玄这才过去。”
“他在那边待了那么久，找到了吗？”
苍梧厌看向百里昀。
后者微微挑眉：“嗯。”
“小玄去北境第一日就找到了。”
苍梧厌：“！”
“我怎不知道？”
“但是那抹生魄在雪莲花上，必须等雪莲花开才能取到。”
百里昀神色淡然。
苍梧厌有些吃味：“怎么偏偏让小玄去，我也能去的。”
百里昀斜睨他一眼：“你鬼域不忙？”
“身为一界之主，没有半点样子，你这样，如何让幽微境的子民放心？”
百里昀淡淡饮茶：“小玄刚好适合，魔域的事，小离来处理更稳妥。”
“再者，魔域将军屡次想撮合小玄和他妹妹，难不成，你想看他被为难？”
苍梧厌气鼓鼓地扭头过去。
“都是幌子！”
“你就是疼他一些。”
“疼他？”百里昀勾唇，“你们几人当中，小玄我教的最少。”
“若我要偏心，为何不让衍之去？”
“而且我们几人中，衍之陪师妹的时间最长。”
“阿厌，作为师兄，你应该心胸宽广些。”
苍梧厌恹恹道：“好吧。”
亭中。
殷玄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小婴儿。
她睡得很香，粉嫩的嘴一张一合，莹润剔透的皮肤蒙上一层薄薄的红。
很可爱。
抱起来软绵绵的，有点不太真实。
小孩子都这样吗？
殷玄没见过新生儿。
当年师尊把衍之带回来时，他也已经有几岁。
男孩子瘦巴巴的，看起来像只没人要的小狸奴。
怀中的小孩就完全相反。
“不坐着吗？”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殷玄回头，是邬家的婶娘。
“你是映月的六师兄吗？”
她看着一身冰雪气息的玄衣少年，眸光温和。
“果然和她五师兄很像。”
殷玄直起腰，莫名有些紧张。
“她什么时候吃的，现在会饿吗？”
陶春看着他生疏却标准的动作，道：“不会饿，三刻钟前才吃过。”
她道完，走到殷玄身侧，看了眼少年怀中的小孩，忽然有些惊异，
“小满今日的脸色怎的这般好？”
少年长睫微颤，潋滟的红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她平时不这样吗？”
陶春摇摇头：“我生小满的时候，她在娘胎里待久了一点。”
“刚出生那会，她小脸都快憋紫了。”
“后边苍衍的那个小姑娘给她调理了一下，她才好一些，只是也不知道为何，小满的体质好像比其他小孩弱一些，前些日子，脸色都是白的，独独今日气色最好。”
殷玄的目光柔和下来。
“因为她的魂魄完整了。”
他声音有些低，陶春没听清。
“什么？”
殷玄勾唇：“我说，她定然是瞧见我了。”
“婶娘，”他忽然喊他，“我以后能常来看她吗？”
陶春心头一软。
她先前听说这小孩一人在北境待了数月，只为给小满祈福，心中有些感动。
“当然可以。”
“如今的院子大，其实你们几人多来看看也无妨。”
“你们在，我还能少带些。”
陶春笑着说完，转身去待客。
殷玄若有所思。
-
满月宴结束后，小满开始长得飞快。
她似乎比寻常的孩子聪明些，五个月时，已经能认全来看她的所有人。
她爬得飞快，还会流着口水让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抱。
男子中，她似是最喜欢殷玄，曲衍之和百里昀。
每次看到几人就咯咯笑。
只是桑晚她们一来，她便不要男子，张开手要女子们抱。
一岁一过，她已经能满院跑，说话也利落讨喜，东南城见过她的，几乎没人不喜欢她。
最喜欢她的，是对门的谢阿婆。
她经常带着小满玩，有时还让自家孙子带着她。
三岁时，谢阿婆笑着打趣，让陶春和她家孙子定娃娃亲，就算是做上门女婿也愿意。
陶春笑笑不语，唯有梨梨走过来，笑道：“孩子还小呢。”
“小满长大后，指不定喜欢谁呢。”
“由他自己吧。”
谢阿婆不是见怪的人，笑一笑，带着孙子回去了。
小满十岁时，邬家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
原先邬映月在宗门挣下的灵石，不少被送了回来，邬梨梨一家不要，便给了邬涧巷。
当年还落魄的小乡村借着这笔钱，齐心协力，将小小的邬涧巷，变成了热闹繁华的乌仙镇。
所以小满十岁这年，生日宴办得极其热闹盛大。
十里八乡的百姓被请来做客，邬梨梨抱着妹妹，扬言道，要在她十八岁时为她招赘。
此时的小满已经小有成就。
她通过了苍衍的新生选拔，成了一位叫寒鸦尊者的弟子。
十岁的年纪，已经是筑基九层。
寒鸦对她十分疼惜，虽生日这天未曾出席，却大手一挥，说凡是入邬家者，赏法宝数千，灵峰百座。
这个消息传遍青川，无数人开始督促自家的幼子努力修炼。
唯有碧穹峰的几个弟子，听到这个消息后，趁着天黑将小鸦过去打了一顿。
这些小满都不知道。
小满懂事后，便没再见过苍梧厌几人。
不知为何，他们总是刻意避开她。
她记忆也模糊了，只记得娘亲曾说，有几个长得好看的哥哥待她极好。
独独十八岁生辰这天。
她从北境斩杀妖兽，满身是血地回到宗门，一到鸣光殿前汇报，就看到了一个好看的少年。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背着剑，气质忧郁而清冷。
瞧清小满的面容，他瞳孔一缩，上前唤她映月。
小满皱眉，心想他长得好看，是个疯子，避让不及。
掌门闻声过来，赶紧打圆场：“你不知道，他是谢师兄，前些年受了刺激，一到夜里就胡言乱语。”
小满恍然大悟，将兽丹塞给掌门，转身就走。
这一走干脆利落，她回到峰中，还没进碧落阁，就瞧见几个容貌比那少年胜出千百倍的男子。
他们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只是气质卓然矜贵，身上一尘不染，和她满身是血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小满正疑惑他们是谁，话还没开口，脑子里莫名挤出很多熟悉又陌生的记忆。
那些画面如泄了闸的洪水，奔涌而来。
而记忆恢复的一瞬间，最前面的褐眸温润美少年，上前拥住了她。
“欢迎回来，师妹。”
“十八岁快乐，愿往后的每一年，师妹都健康无忧。”
身后的几个美男抿唇，脸色有些黑，看起来有些吃味。
绿眸少年上前，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
长卷发的美人暗戳戳的把女孩挡到身后，幽怨道：“抱够了没有。”
而一个金发的小男生探出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满，不对，映月，我占了你便宜，让你喊了我这么久的师尊。”
小满的记忆恢复得莫名其妙。
好几世的回忆夹杂在一起，她侧过眼，幽怨道：“所以这么多年不见我，就是为了怕我认出你？”
“小鸦！”
“你一个小孩，装什么寒鸦尊者！”
少女怒气满满的声音响彻殿内，吓得小鸦到处跑。
小鸦捂着屁股，一边跑一边尖叫——
“谁叫你一声不吭就献祭肉身为青川谋福利啊！”
“还想消除我和却邪姐姐的记忆！”
“还好我们第三个月就恢复了！不然，我都认不出你！”
邬映月道：“那还不是为你好，你都死好几遍了，要是昏头了再为了救我牺牲自己，师尊在天上都要被你气死！”
再转生的第十八年，邬映月恢复记忆了。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身边，除了师父。
邬映月说完，眸底闪过一丝黯然。
她沉默一瞬，刚要再骂小鸦，身后忽然亮起一道灼热的白光。
温暖的，强大的，舒适的。
和她那年在鸣光殿遇到的力量一样。
邬映月一怔，停住脚步，不敢回头。
可身后，温和而富有神性的声音响起。
“映月。”
“师尊回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