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近，伴着粗重的喘息，七皇子出现在门外。
他满脸兴奋与激动，大声道：“陛下，骁骑卫来报，他们已在庄外将反贼全部斩杀。”
“知道了，”皇帝平静道，“下去吧。”
七皇子朝屋里望了眼，见封十二浑身是血，紧张道：“十二，你伤得重不重？我马上去找御医。”
他说完哒哒哒跑开，皇帝皱了下眉，摇摇头，看向地上的封玉扬：“听说你对老七痛下杀手，就他这性子，也值得你忌惮？”
直到这时，地上的封玉扬才有了一丝神情变化。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如果没有我，皇位就是老七的，何况他又那么不听话。”他抬起头，定定望着皇帝，“父皇早就知道我的谋算，是吗？”
皇帝负手：“你这些年东奔西走，说是游山玩水，实则花了不少银钱收买江湖人，不过这样也好，那些浪荡儿有人管着，倒是省了府衙不少力气。”
封玉扬呵呵一笑：“我就知道固州知府也是父皇的人。”
皇帝看他一眼：“大昭臣民，哪个不是朕的人？”
“是，父皇……不，陛下待臣民总是好的，”封玉扬扬起自嘲的笑容，“至于我们这些儿女在你心里，怕是比边关的外族都不如。”
“放肆。”皇帝道，“朕待你们还不够好吗？”
“陛下觉得呢？”封玉扬歪着脑袋看他，“那一整盒贺寿诗，你怕是一个字都没看过，甚至……早就烧了，对吧？”
皇帝面色不动：“瑶台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要朕如何不生疑？”
封玉扬哈哈大笑。
“我早该想到，你心里只有自己，哪怕你最喜欢的太子也得给你让道，亏我还煞费苦心，让每人作首一诗，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混账，”皇帝沉声道，“朕从未亏待过你，怎么养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陛下以为呢？我未及弱冠你就把我撵出京城，在你眼里，恨不得从没我这个儿子才好。”
“胡说！”皇帝动了气，“朕待你们一视同仁，朕给你们选的永远是最好的。”
封玉扬哈哈大笑。
“你去问问你那些儿子，你给的真的是他们想要的么？如果他们发自内心尊敬你，爱戴你，那封推举信上就不会有他们的名字。”
皇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和他们相比，朕待你着实不薄。”
“对，陛下封我为敬王，要我毕恭毕敬待在封地，我这个王爷除了一点钱，再没有别的倚仗。”封玉扬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大声道，“太子府上尚有八百府兵，而我呢，作为一个藩王，府中除了几十名护卫，不能有一个兵士，更别说甲胄刀箭。”
皇帝哼了声：“你若无反心，要兵士甲胄做什么？偌大一个固州府衙还护不住你？”
“是护还是监视，陛下自己清楚，”封玉扬道，“想来一个固州知府还不能让陛下放心，所以才又放了个柳从文到我府中。”
“你若不做亏心事，无论朕放多少人在你身边，都对你无碍。”皇帝道，“是你自己贪心不足，非得踏上绝路。”
封玉扬垂下肩膀，两手撑在身侧，变跪为坐，盘起双腿。
“我贪心么？”他发出低低的笑声，“最贪心的人是谁？陛下，你应该拿镜子照照自己。”
封云兮给封十二的伤口上完药，听见封玉扬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出声：“陛下，天快黑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城为好。”
“封云兮，你别打岔。”封玉扬打断他的提议，“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一出，皇帝脸色骤变。
他还未开口，封玉扬已飞快说了下去。
“你母亲庄妃死于难产，你的生辰本该在十一月，却足足提前两月出生，你猜是为何？”他诡异地笑了笑，“因为你父亲、我们的陛下给她吃了早产药。”
“……不可能。”封云兮脱口而出。
封玉扬转头看他一眼，像是料到他有此反应，笑道：“没什么不可能，我母妃比庄妃先怀孕数日，论理我应该比你早出生，但我们的父亲一心想要他心爱的女人给他生下长子，所以他偷偷在你母亲的饭食中下了早产药。”
他回过头，看着皇帝渐变铁青的脸色，笑得更加肆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庄妃身子孱弱，那药竟比预计的更早发作，庄妃拼命生下了孩子，她自己却死在了产床上。”
“闭嘴！”皇帝低斥。
他的嘴角往下折出两道极深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生硬。
皇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向禁军发话：“都出去。”
房门在一声轻响中关上，屋里变得更加阴暗。
封玉扬发出轻轻的笑声：“陛下在怕什么？是怕我说出更大的秘密吗？”
“老三，”皇帝低头看他，“你从哪儿听来这些无稽之谈？是你母亲贤妃？”
“陛下别什么事都怪在我母妃身上，”封玉扬道，“你若当真对庄妃一往情深，就不该宠幸宫里其他女人。”
房中一片沉寂，只听见封玉扬低低的嘲笑。
“你的发妻、那位先皇后死后，你一心想立庄妃为后，可前朝一片反对，你怕他们说你为色所迷，有损你明君的名声，便在朝中放话，说后宫谁生下长子，就立谁为后。”封玉扬道，“你以为一碗避子汤就能杜绝所有后患，谁知老天也看不惯你的虚伪，才要用我的存在来打你的脸。”
皇帝面色阴沉，盯着他一言不发。
封玉扬笑笑：“整个后宫都明白你的心思，我母妃发现自己怀了身子，吓得不敢声张，足足瞒了五个月，直到被你发现。你当时很想杀了她吧？可惜有庄妃求情，你要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维护你温情脉脉的假象，所以你忍了。大概从那时起你就想好了主意，要么让我母妃死，要么让庄妃提前产子。你不想让世人觉得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所以选了个自认为最巧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