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嘴唇微张。
额前像有一片树叶拂过,柔软,微凉。
清新的草木香气在某一刻浸润鼻端,封十二的影子落下来,下巴蹭过她鼻尖,嘴唇碰上她眉心。
他说亲就亲,不给她半点准备,更可恨的是,等她反应过来,他已退回原处,像什么都没发生。
方桐舔舔唇。
只是亲了下额头而已,往纯洁的方面想,这就是一个礼节。
屁个礼节。
方桐瞪他一眼。
她也说不清怎么就害羞了,再看封十二的脸,脸色正常,耳尖却有一点红。
原来害羞的不只她一个,这么一想,方桐就放了心。
放心归放心,两个人依旧安安静静坐着,谁也没出声。
车厢轻轻晃动,窗外有风,风里传来云雀的清鸣。
方桐眼珠动了下,忽然想笑。
她飞快瞥他一眼,却见他也在看她。
她目光飘开一寸,又移了回去。
她对视着他的眼,慢慢笑了起来。
封十二紧绷的下颔微微放松,展开一抹柔和的弧度。
他静静看着她的笑,像看一朵攀檐而开的花。
为他而开的花。
“封十二,”方桐突然唤他,“伤口疼吗?”
封十二难得迟滞了一下。
“不疼。”
“哦——”方桐悠悠拖长尾音,“那就算了。”
封十二偏头看她:“什么?”
方桐动动手腕,终是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我本想着你若是还疼,就再让你亲一下呢。”她慢吞吞道。
封十二没有言语。
他比谁都清楚方桐的性子,刚才那下唐突,她不生气已是庆幸,哪会当真再给他亲。
方桐见他没反应,眼尾微挑:“不信?”
她突地倾身,往他脸上亲了下。
“这下信了?”
她坐直身子,抖抖裙摆,仿佛刚才不费吹灰之力,斩三军将帅于马下。
心里却是咚咚紧跳了两拍,原来亲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和亲一只猫截然不同。
至少,不会碰一嘴毛。
她亲得雷厉风行,比之封十二有过之而无不及。
封十二只觉脸颊被她重重撞了下,然后就结束了。
他用了几息的时间回想,却想不起她的唇是何触感。
他的目光落到她唇间。
方桐察觉他的视线,喉咙轻动了下,想也不想便抬手,捂住他的眼。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她蛮横而不讲理。
封十二低笑了声。
他的睫毛伴着笑声颤动,轻轻扫过她掌心。
方桐莫名手痒,心里也痒。
她手上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却听封十二闷哼一声,似乎碰到伤口。
方桐瞬间缩回手:“压到你了?”
她扭头看向他身后,想要检查他背上的伤。
封十二捉住她的手腕。
“……无事。”
他顿了下,将心底某个晦暗的念头按了回去。
不是不想博她同情,但他更不想让她担心。
“那一刀刺得不深,”他安慰道,“只是伤了点皮肉。”
方桐看着他身上包扎的布条,方才的旖旎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你干嘛替我挡这一刀?他明明伤不了你。”
甲五的身手她清楚,和封十二单打独斗绝不是他对手。
“伤不了我,伤你就可以?”封十二反问。
“我算过角度,”方桐道,“顶多胳膊挨上一刀,而且你就在身后,肯定不会让我受致命伤。”
她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当着众人的面,越柔弱越好。
封十二摇头:“他伤了你没人在意,只有伤了我,才能把事情闹大。”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方桐叹了口气,“今日在台上我有留意刘银的反应,他刚来的时候,几乎不怎么和敬王对视,在你受伤以后,却朝敬王那边看了好几眼。”
自从闹了今日这一出,方桐已将封玉扬列为头号怀疑对象。
“若他俩相识,不对视是为了避嫌,连看好几眼却是为了求助。”她说出自己的判断,“只不知甲五为何突然失控。”
“甲五刺你那刀用了全力,”封十二道,“他是真的想杀你。”
“就因为指认失败?”方桐问。
封十二摇头:“他突然到大理寺自首,必然是奉命而行,他的主子是青鸾,青鸾背后是雇主。”
“那么是雇主要杀我,还是青鸾要杀我?”
“雇主是想借你对付我和太子,从刘银的反应来看,他一定早就知情,但甲五在瑶台动手,绝不会出于雇主指派,想杀你的人应该是青鸾。”
甲五是刘银带来的人,他出事等于刘银出事,刘银出事便会牵连雇主,因此封十二断定甲五的行动在雇主意料之外。
方桐仔细想了想:“我明白了,青鸾不想再与雇主合作,所以要灭我的口。”
封十二目光一动:“何以见得?”
“以我对白鸟阁的了解,这伙人唯利是图,从无道义可言,青鸾与雇主牵扯越深,就会发现对方的任务越来越危险。”方桐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江湖匪徒更是如此,有白鸟阁作为前车之鉴,除非青鸾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否则她一定会见好就收。”
她理清思绪,豁然开朗。
“假如甲五指认成功,你和太子都会受我连累,雇主就能坐收渔翁之利,青鸾也会静观其变。可既然指认失败,你和太子定会反击,青鸾为了免受牵连,干脆让甲五杀了我以绝后患。”方桐道,“如果没猜错,青鸾这伙人今日就会离京。”
她与封十二对视一眼,封十二朝车窗外扬声:“小年。”
随行的侍卫应声而至。
封十二朝他吩咐了几句,小年立刻领命而去。
方桐见他侧身时,背上的布条渗出点点血迹,泛起一丝心疼:“你这伤得回去重新上药,到了府里乖乖躺着,这几日别再折腾了。”
封十二点头:“都听你的。”
他乖乖听话的模样与平日大相径庭,方桐顿了片刻,认真道:“不许看兵书,不许写字,府里的事务让别人管去。”
他的伤在背上,坐久了不利于康复。她还记得刚认识他那阵,他从围场回京,带了一身伤,却像没事人似的,该看书看书,该写字写字,府里大小事务从不落下,那时她只觉得他令人敬佩,现在想来,她却宁愿他无所事事,闲散度日。
“你说了算。”封十二眉眼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