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封十二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窗外的光线明明灭灭,他墨色的瞳又黑又亮,像被泉水洗得净澈的黑曜石。
被这么一双眸子看着,方桐不打算害羞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回答这么快,你想清楚了吗?”她再三确认。
封十二垂了眼,握住她的手。
她手指修长,指腹柔嫩,那是用药膏抹过以后重新生长的肌肤。
她是一个坚决果断的姑娘,该狠的时候绝不含糊,她手上有丙七练武留下的茧子,为了抹去这个身份,她忍着疼也要把原来的痕迹除掉。
她对自己都能如此狠心,如果哪天不想要他了,又怎会犹豫。
“我做过一个梦。”他忽然道,“梦里有很高的楼,很宽的街道,街上跑着奇怪的东西,比马车还快。梦里的人穿着奇装异服,与大昭不一样,还有你——”
他停了下来,注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你,也和大昭的你不一样。”
方桐不觉放慢呼吸。
封十二说的是她原来的世界?他在梦里竟能看见?
“你……梦到我什么了?”她轻声问。
封十二双手微微合拢,温暖干燥的指腹贴着她的手背。
他在梦里见过她两次,一次她躺在地上,周围全是人,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她。
事后无数次回想,他隐约明白,那时的她应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那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提起这段糟糕的梦境。
方桐歪歪脑袋,忽然心领神会:“你梦到我死了?”
话刚说完,手掌就被重重捏了下。
“童言无忌,”封十二沉下脸,“不许胡说。”
方桐看看他,这还是头一回他对她这么凶。
她的目光忽闪了一下,突然笑开:“怕什么,我现在还活着,这不就够了?”
她已很久没有想起那个死亡的瞬间,此时再回想,发现那段记忆已经褪色。
“我很幸运,”她笑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封十二动动嘴角,却没有笑。
见他比自己还不愿提到那段经历,方桐岔开话题:“除了那个,你还梦到什么?”
“还梦到一只猫,一只三花猫。”封十二道。
那只猫出现在他眼前,然后他便到了她的房间。
方桐讶然:“你居然还梦到了方小花?”
“方小花?”
“嗯,我从小养的猫,跟我姓,”方桐提起自家猫眉飞色舞,看封十二的眼神犹如他乡遇故知。
“你梦到它在哪儿?还好吗?”她急切追问。
封十二停顿了一下,眼前浮现她坐在床边孤零零的身影。
“嗯,”他应了声,“它带我进了你的闺房。”
方桐默然。
“闺房?”她小心翼翼问,“我也在?”
看着眼前这个准男朋友,她不自觉地背上偶像包袱,可千万别看见她睡觉打呼,在床上吃东西,或者裹着浴巾在屋里乱窜。
他俩还没开始谈恋爱,实在不必这么快就人设崩塌。
封十二察觉她的紧张,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善解人意地撒了个谎:“看你坐在房里,然后梦就醒了。”
那天她穿着素净的衣裳,抱着白瓷罐,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像海水一样咸。
那样的场景,他不忍提起。
方桐没听到关于方小花的更多信息,有些失望。
不过她只沮丧了半秒就重新展开笑颜:“这么说,咱俩真是有缘。”
她来到这个时空,以为无人理解她的过去,封十二却亲眼见到了,冥冥之中,他和她的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你什么时候梦到的?”她问。
“就在你受伤那次,”封十二道,“小年把你从兽医那儿带回来,那天晚上我就梦到了你。”
这话颇有几分旖旎意味,可惜在场两人都没往这上面想,方桐一本正经回忆:“那晚我也梦到你了,不过你一转眼就不见了,我还以为那只是个梦。”
如今想来,她和封十二说不定真的有缘,不然他俩怎么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眼前的男子眼睫动了动,手指轻轻插入她的指缝,将她慢慢扣牢。
“原本不想告诉你我做了这个梦。”封十二的声音很轻。
“为什么?”方桐不解。
“就像神话故事说的那样,落入凡间的神女总有回到天上那日,就些秘密一旦说穿,奇迹就不见了。”封十二不信鬼神,但在这件事上却头一次生出敬畏。
方桐这才知道他竟然怀着这样的念头。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肯说了?”她问。
封十二抬起眼,眸色深浓:“因为我怕你误会。”
“误会?”方桐挑高眉。
封十二点点头:“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欢你,只有你。”
万年不说情话的人像是突然开了窍,字字句句敲在方桐心坎上,将来自异世的灵魂彻底震撼。
方桐半晌没出声。
她过去收到过比这更热烈的告白,可封十二不一样。
她也说不上哪儿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心,也许是因为他一本正经的外表下竟会恐惧神鬼之说,也许是——
也许是她真的很喜欢他。
就像他喜欢她一样。
她轻轻咬住下唇,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纯情过。
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中学生初恋一样。
她耳垂嫣红,像两颗熟透的樱桃,再看封十二,脸色依旧正经,比她严肃多了。
方桐觉得鼻尖有些痒,想伸手摸摸鼻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封十二扣着,十指交缠,严丝合缝。
“……我知道了。”她清清嗓子,想把手抽出来,保持纯洁的距离。
封十二却没让她如愿。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不会让她疼,却又不容她挣开。
“然后呢?”他问。
方桐默了又默。
这个问题问得真棒!
可惜她只有拒绝人的经验,她相信封十二一定不想听。
“然后就然后呗,”她不负责任地左顾右盼,“顺其自然,顺水推舟,顺——”
还没顺完,就被封十二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