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郁是很聪明,能轻易看穿卫许霁掩藏的小心思。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卫许霁肚里的蛔虫,能随随便便猜到卫许霁歪到外太空的脑回路。
再让周郁想一年,她也不可能想到,在卫许霁眼里,整件事的重点,是江璨的适时解围可能会吸引周郁的目光上。
重来一世也想不到。
周郁探身又拿了一个橘子,把抱枕放到一边,才开始剥皮。
她觉得下次遇到问题或许可以问问裴晏初,感觉裴晏初会和小师妹有很多共同语言。
“你不想理我了吗?”
尾音有点颤。
周郁摇头,“你让我仔细想想。”
橘子剥开,又撕干净白络,尝了一瓣,和前一个不相上下的酸,她拎起眉,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一下。
掰开一瓣,周郁伸手递给卫许霁,“吃吗?”
她确信小师妹刚才看到了她被酸掉牙的表情,但小师妹还是自然的伸手接过,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
然后同样被酸得五官皱到一起。
周郁云淡风轻地又递过去一瓣,“还吃吗?”
卫许霁不长记性地再伸手,被周郁打了一下。
手背被打过的地方泛起酥酥麻麻的疼,卫许霁把手收回去,放在腿上,乖巧地说:“不吃了。”
像个机器人。
不对,像木偶。
周郁叹口气,把剩下的橘子扔进垃圾桶,趿拉着拖鞋去洗手了。
洗过手,漱完口,周郁再端坐回来。
“我刚才有点想亲你,但是嘴里的橘子太酸了,怕你不喜欢,就没亲。”
周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但就是想说。
卫许霁低垂的眼睛生动起来,眼里流露出不同刚才的轻松与惬意,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周郁的心安定下来,喉咙滚了下,温声道:“但是你明知道橘子是酸的,是你不喜欢的,还要接第二瓣。”
“长生,你以前拒绝我不是拒绝的很干脆吗?只是一瓣橘子而已,还是你不喜欢的,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口腔里的酸涩挥之不去,卫许霁润了润唇,“你会开心。”
“我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在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爱我。”
“那……你不喜欢?”
卫许霁紧张地捏紧拳头,反复抿唇,她开始恐惧周郁可能给出的答案。
幸好,幸好周郁否认了。
可这很矛盾不是吗?周郁刚才明明说了对这样对待不会开心,但却又说喜欢。
阅读理解总是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卫许霁堪破其中简单的逻辑悖论,却不发一言,为自己保留最后的颜面。
脸颊被人轻轻掐住,卫许霁强扯出一抹笑,不做反抗。
周郁俯身吻住她,动作很温柔,肢体接触时,衣服与衣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良久,周郁用视线描摹她,眼里全是温情,唇瓣一张一合,吐露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长生,如果和我恋爱会让你以我为中心,不断丢失自我,我不介意和你分手。”
分手。
分手是什么意思?
卫许霁耳廓里开始回响起电波一样的嗡鸣声,让她的大脑陷入混沌中。
世界的一切开始失色,就连周郁都开始旋转。
卫许霁呆呆地看着周郁,歪了歪头,轻声问:“你不是说……你不是答应我……”
什么呢?
卫许霁想不起来了。
下一瞬,卫许霁眼前一片黑暗,身体脱力倒下,直直栽进周郁怀里。
……
卫许霁突然想起前世的事。
修行并不简单,陷入困境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钻研阵法,因为内容经过前人恶意损坏,卫许霁不幸灵力被封,被锁在风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必死的局。
茫茫大漠里,不见草木,不见生灵,会呼吸的只有卫许霁一个。她在黄沙里找了半天,找到一块石头,用剑做笔,为自己立了一个碑。
她打算一天刻一个字,如果碑文写完,仍没有人发现她被困了,差不多也就真的意味着她要命绝于此了。
『卫氏长生 生卒不……』
第八天傍晚,卫许霁用剑雕刻“祥”字,还没刻完,一道凌厉的剑气劈断了她辛苦刻的碑。
红日给沙漠镀了层金,宫锦踩着锦簇的晚霞,自天际而来。
恍如神明降世。
“小师妹,吃不吃雍州城的点心,我顺路买了一些。”
就那么巧,宫锦从云端翻身跳下稳稳落到石碑的残垣上,灵力一震,将石碑震得粉碎,陷入黄沙里。
宫锦对她伸出手,“下山游历也不知会一声,你不在,剩下的点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枯瘦的手搭在宫锦的手臂上,宫锦借势将她拦腰抱起,一丝灵力探入卫许霁的身体里,梳理堵塞的脉络,又给卫许霁喂了一颗丹药。
宫锦掐诀念了句,几袋包装的严严实实的糕点落到卫许霁干瘪的肚子上。
“师妹啊师妹,离开我你该怎么办?”
卫许霁太累,没动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枕着宫锦的臂弯沉沉睡去。
她该回答的,前世的答案摆出来了。用游戏的词形容,卫许霁就是一个群控脆皮,离开宫锦的保护,卫许霁会死。
现在也是这样。
……
视线慢慢聚焦,耳道里嗡鸣声在降低。
周郁正守在她身边,焦急地唤她的名字。
卫许霁枕在周郁的臂弯里,恍惚地看了会重影的周郁,扬起一个笑:“周郁,你没走啊。”
她还记得周郁刚才的话,不敢耽误,立刻开始挽救:
“我……抱歉,我忘记你刚才说过什么了,你能,慢一点重复吗?太快了,我理解不了,会让你难过……我总是这样,师姐,我太笨了。”
“明天……明天首映礼,我就不去了,我回学校,读书,我喜欢读书,还有工作,我喜欢这些。然后,提前祝你平安夜快乐,今晚的事太多,我忘记把给你带的平安果给你了。”
“哦,对了,你不喜欢拍戏,不拍了,不做焦点了,经纪人和助理我会帮你辞退,我们回小房子里挺好的……我还能去吗?我不总是去,偶尔,一周一次可以吗?我见见你,聊聊天。”
“窃听……我关掉,马上关掉,我把我的手机送你,买一部新的……不,我不用手机了,我不联系你,用不上,我要去上学,用不上手机。”
“还有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对不起,我忘记了。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我会让一切都回到你喜欢的正常上去,求你,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周郁,我知错就改,我没那么无药可救。”
卫许霁的话像一个又一个巴掌打在周郁脸上,她先是颤抖,再是哽咽,最后伏在卫许霁的颈窝痛哭。
卫许霁不确定她在哭什么。
因为她引以为傲的五感还没有回归,耳道里的嗡鸣断断续续,她不知道周郁有没有说话。
像是说了,因为有凉气呼到她身上了。
说什么呢?
难道是在说“谢谢”吗?
如果是的话,卫许霁艰涩地吐字:“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对不起你太多。周郁。”
别和我分手。这句她没有说。
她不想提醒周郁还有这个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