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可不能在她的厂房出事啊!
江桃和一众人急匆匆的来到厂房,昏迷的工人已经被人抬到一旁的一个长椅上了。
江桃凑近一看,那个工人躺在地上,脸色发白。
“江厂长,张八一突然就晕倒了!“车间主任王大姐急得直搓手,“刚才还好好的在封箱,突然就栽倒了!”
江桃蹲下身,摸了摸张八一的额头,没有发烧。她果断地说:“叫厂里的车过来,马上送医院。王姐,你跟我一起去。”
十分钟后,江桃的轿车驶向最近的华山医院。后座上,王大姐扶着仍然昏迷的张八一,不停地用湿毛巾给他擦脸。
“这孩子平时挺结实的啊,怎么突然……”王大姐忧心忡忡地说。
江桃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张八一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材瘦高,工装洗得发白但很干净。她对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包装车间的熟练工,平时话不多,但干活很踏实。
到了医院,急诊医生迅速接手。江桃二话不说垫付了医药费,然后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等待。
“王姐,这个张八一是什么情况?家里有人吗?联系家里人了吗??”江桃问道。
王大姐叹了口气:“知青返城的,家里就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小妹妹。听说他父亲早些年去世了,家里全靠他一个人撑着。”
江桃点点头,没再说话。改革开放后,像张八一这样的返城知青太多了,能找到一份稳定工作已属不易。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走出来:“病人醒了,就是过度劳累加上营养不良。打了葡萄糖,休息一下就能出院。不过……”医生犹豫了一下,“他贫血很严重,建议做个全面检查。”
江桃谢过医生,走进病房。张八一已经坐起来了,看到江桃进来,脸色一下子变了,挣扎着想下床。
“江、江厂长,我没事,真的没事!”他声音沙哑,眼睛里满是惶恐,“我明天就能上班,千万别开除我!”
江桃按住他的肩膀:“别急,躺好。没人要开除你。”
张八一却更紧张了:“医药费……医药费我会还的,从工资里扣,求求您别……”
“医药费不用你还。”江桃打断他,在床边坐下,“医生说你过度劳累,怎么回事?厂里最近加班是多,但也不至于……”
她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太压榨工人了。
张八一低下头,手指绞着被单:“我……我下班后还做了份零工。”
王大姐吃惊道:“什么?你一天干两份工?不要命了?”
“我妈病了,妹妹还在上学……”张八一的声音越来越小,“厂里的工资……不太够。”
他们厂里的流水线工人一个月工资是五十块,已经算很不错的一笔收入了。
“你母亲什么病?”她轻声问。
“类风湿,严重的时候下不了床。”张八一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江厂长,我保证不会再晕倒了,求您……”
江桃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医院的小花园,几个病人在散步。
“张八一。”她转过身,“你好好休息三天,工资照发。医药费不用还,另外……”她顿了顿,“我也不好直接给你涨工资,这样,我以我个人借你一笔钱,你好好给你妈看看病。”
张八一愣住了,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不过有个条件!”江桃严肃地说,“不能再接其他活了。我需要你精力充沛地工作,明白吗?”
张八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用力点头:“谢谢江厂长,我一定好好干!”
一旁的张大姐诧异的看了一眼江桃。
她没想到江桃居然这么善良,她是知道张八一家中的情况的,老母病重,妹妹又年幼,加上他早期的成分不算好,所以是最后一批回城的知青,江桃帮他可以说没有任何好处。
“走吧,张大姐,你和我一起去缴费。”
医院缴费窗口前排着长队,江桃捏着缴费单站在队伍中,王大姐跟在她身后,不停地搓着手。
“江厂长,这钱……真要你出?”王大姐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厂里可没这规矩啊。”
江桃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王大姐凑近一步:“不是我说,这要是开了头,以后工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找厂里,那还得了?上个月老刘崴了脚,不也是自己掏的钱?”
队伍往前挪了两步,江桃这才转过头来。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厅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王姐,你知道张八一一个月工资多少吗?”
王大姐愣了一下:“包装车间熟练工……四五十块吧?”
“五十块。”江桃纠正道,“他母亲每个月药费至少要三十块,妹妹上学十二块,剩下八块要管三个人的吃喝。”
王大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江桃把缴费单对折又展开:“刚才医生说要他做全面检查,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不用了,我没事。不是真的没事,是怕花钱。”
队伍又向前移动了,江桃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更低了:“王姐,虽然最近厂里出了点问题,可我们好歹顿顿有肉吃。张八一这样的工人呢?他刚才晕倒,医生说是长期营养不良。”
王大姐皱起眉头:“可这……这也不能全怪厂里啊。现在哪个厂子不是这样?国营厂福利是好,可咱们民营企业哪负担得起……”
“所以我们就该眼睁睁看着工人累倒?”江桃突然提高了声音,前面排队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她又压低嗓音,“王姐,做生意不能光想着赚钱。”
轮到她们缴费了。江桃递上单据和钱,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等待的片刻沉默格外漫长。
拿到收据后,江桃拉着王大姐走到大厅角落的连椅坐下。午后的医院人少了些,消毒水的气味在闷热的空气中愈发浓烈。
“王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给工人发季度奖金吗?”江桃突然问。
王大姐摇摇头。
“因为我算过账。”江桃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发奖金后,次品率下降了12%,生产效率提高了8%。工人们知道干得好有奖励,自然就上心了。”
她翻开本子,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虽然奖金支出多了,但实际总成本反而降了。为什么?因为损耗少了,效率高了。”
王大姐凑过去看那些数字,眉头渐渐舒展:“这……这我倒没细算过。”
“张八一这事也一样。”江桃合上本子,“他现在是累倒了,要是真出大事,厂里赔得更多。再说,工人要是觉得厂里不管他们死活,谁还真心实意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