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知有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垂着眸盯着氤氲雾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都不说话,就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皇上,兵部右侍郎有事求见。”
太监小步进殿禀报。
皇帝看了眼沈安安,冲小太监摆了摆手,小太监立即退了出去。
“你想要什么御医,去太医院挑吧。”
沈安安主动来,就说明她撑不住了,而皇帝松口,也算是软了态度,给了沈安安这个面子。
“多谢父皇,那儿媳就告辞了。”
“嗯,”皇帝伸手一指一旁大太监,“你亲自陪同四皇子妃去太医院走一趟。”
“是,”大太监躬下身,“四皇子妃,请吧。”
沈安安唇瓣浮上一抹冷意,却也终究不曾说什么,既是谈条件,确是要眼见为实,她和皇帝,谁都不信任彼此。
她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大太监在皇帝的眼神下小步跟上。
太医院距离不算太远,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四皇子妃,太医都在这了,您随便挑。”
沈安安,“我对太医院并不了解,不知哪位大人医术更为高超,还是公公挑吧。”
大太监立即答应,在那些太医中挑了一个年纪最大的,“这位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有经验。”
沈安安点头,“那就走吧,时辰不早了,看病这事,赶早不赶晚。”
老太医提上医药箱,不说也不问,老老实实的跟上二人的脚步。
“皇子妃。”庆丰的马车就守在外面。
“去大理寺。”
“是,”庆丰看了眼大太监和老太医,一言不发的跃上车板驾马。
大太监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见沈安安的话。
马车缓缓行驶,三刻钟后在大理寺门口停下,官兵瞧见四皇子府的马车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急急忙忙回去禀报陈大人。
“公公,请吧。”
沈安安对大太监说。
“不敢不敢,四皇子妃先请,老奴随后就是。”
“那可不成,陈大人见不着你和太医,怕是不会肯放我进去的。”
“……”大太监知晓沈安安在阴阳怪气,只能讪讪笑笑不说话。
心里腹诽,四皇子妃和皇帝打擂台,最后遭殃的却是他这个阉人。
皇上松口派太医来,就是允了四皇子妃见沈家公子,而派自己来,则是确保五皇子在四皇子妃手中且安然无恙。
二人都算计的好心思。
各自监督确保自己要交换的人安然无恙。
“四皇子妃说笑了,老奴一个阉人,哪有那么大面子。”
沈安安笑笑没再言语,径直抬步上了大理寺的台阶。
那些人瞧见跟在她身后,手披拂尘的公公,和提着医药箱的太医,都齐齐愣住。
“陈大人呢?”
“在,在里面,小的这就去通禀。”
拂尘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才用的,几人怔愣过后脚底抹油般往里面跑去。
不一会儿,陈大人就歪着官帽,脚步匆忙的出来了。
“四皇子妃。”他抬手扶正帽子,手侧背上还带着蹭上的黑色墨迹。
“我要见我大哥。”
陈大人看了眼一侧太医和大太监,心知是皇上和四皇子妃达成了协议,立即说,“自然可以,四皇子妃请。”
沈安安抬步往里走去,尽量不让人发觉自己的急迫。
“四皇子妃,奴才就不进去了,在这候着您。”大太监满脸堆笑。
“那怎么成,今日能顺利进大理寺的牢房,还全都仰仗公公呢。”
大太监笑容僵硬,“您说笑了,奴才可不敢担此功劳,您快请吧,别耽误了回四皇子府看病,奴才还要赶回去复命呢。”
他不敢看沈安安,垂头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沈安安的眼睛眯了起来,“公公客气什么,过门不入是什么理。”说着,她直接伸手扯住他拂尘给拽了进去。
大太监自然不敢反抗,只能弯着腰苦着脸服从。
从大太监退缩不肯进牢房的时候,沈安安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真正见着了 沈长赫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狠狠的揪了一下。
他盘腿坐在牢房一角,衣服被倒刺鞭子抽成了碎布条,露出里面被扯掉了皮肉的肌肤,血淋淋的,手腕脚腕都被铁链拷住,血水直往外渗。
他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但脊背依旧挺直,酷刑的折磨没有磋磨掉他半分风骨。
沈安安眼圈一下子红了,嘴唇都微微发颤,“大哥。”
沈长赫微微抬头,侧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入眼帘,彻底击溃了沈安安的理智。
她缓缓回头看向陈大人,那双杏眸中盛着无尽冷光,刀子一般锋利。
“四皇子妃。”陈大人额头上都是冷汗,立即压低声音解释,“微臣一直有尽绵薄之力,沈公子脸上的伤,是沈公子自己不愿意治,微臣也没有办法。”
天地良心,他可是请了京城最好的坐堂大夫日日来给他用药的。
沈安安没功夫听他解释,冷声命令打开牢门。
“快,快把门打开。”陈大人二话不说,急声催促。
皇上和四皇子妃达成了协议,那在他这被折磨的沈长赫岂不就要他来背锅?
他苦着一张脸,无奈的很。
大太监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的往后躲去,却还是遭到了沈安安充满戾气的威胁目光。
……
他就说了不来,非要让他来,这锅他不想背!!
“大哥。”沈安安冲进去,看着他被铁链子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脚,颤抖着手都不敢触碰,怒火中烧。
“别哭,大哥没事。”沈长赫声音沙哑。
从进来,他就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是我冲动了,连累你被牵制,受人掣肘。”
“不是,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沈家,是因为我,你才被人算计。”她泪水止都止不住,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被鞭子抽伤的脸。
方才她看了一眼,就疼的心脏窒息,皮肉外翻,红肿可怖,没有经过处理以后一定会留下狰狞的疤痕。
“说什么胡话,我们都是一家人,若不是你和妹夫帮忙,让陈大人寻大夫给我治伤,我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听了这话,一旁的陈大人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几分欣慰,总算是有良心,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沈安安回身招呼太医,“进来,给我大哥治伤。”
“四皇子妃。”大太监小声提醒,“皇上给的太医,是去四皇子府给您的友人治病的。”
“既说了是我的友人,那治与不治就是我说了算,我可以让他病,也可以让他死!”她眸光冷戾,说出的话咬牙切齿。
大太监身子一颤,立即闭上嘴不说话了。
太医看了眼瑟瑟缩缩的大太监,毫不犹豫的迈步走向了凶神恶的沈安安。
至少目前看来,四皇子妃处于上风。
“把铁链打开。”沈安安对陈大人说道,大有你敢说一个不字,今日就掀翻了大理寺的架势。
皇上的大太监都歇菜了,他自然唯命是从,亲自从狱卒手里要来钥匙,打开铁链。
有一小部分铁已经镶嵌进了皮肉中,沈长赫发出一声抽气声,陈大人就会被那刀子般的眼神活剐一次。
“微臣粗手笨脚,要不四皇子妃您来?”
沈安安哪会这个,怕更会弄疼沈长赫,偏开头冷声说,“你来,下手轻些。”
“……”陈大人只能继续。
铁链子被取下,撕扯下了不少碎肉,沈长赫除了发出几声吸气声,没有喊一声疼,即便整张脸已经都是冷汗。
不等沈安安开口,太医已经打开医药箱,开始给他上药止血,包扎伤口。
当他拿出麻醉散的时候,沈长赫直接拒绝了,“不用麻醉散,直接上药吧。”
“这……沈公子,你手腕和脚腕上的伤有些严重,若是不把腐肉刮掉,发了炎会更加严重,甚至会影响以后使用。”
“不用麻醉散,直接剐。”这几日什么疼他没有经历过,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太医闻言手都抖了抖,“这…这怎么行?”他把目光投向了沈安安。
意思是,这可不是我不用,是他不让,疼出个好歹来可和我没关系。
“我是习武之人,麻醉散对我有影响。”沈长赫向沈安安解释。
“用一次,不会留下什么后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