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灯觉得谢凌衣好像哪里同之前不大一样,但具体是哪不同,她又完全说不上来。
“我们不等太尊吗?”她试探着问旁边步伐稳健的谢凌衣。
后者听见他的话略带疑惑,侧头扫了她一眼,脚下的动作却不停。
“等他做什么?”他边走边回答虞灯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她眉角抽了抽:“太尊不来送送我们吗?”
虽说是我们,但这重点其实在谢凌衣身上。
她还记得上回下山,祝长生和谢凌衣可是在长留宗大门至少苦等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确定人不会来,时间不多才不得不离开的。没想到今日这人竟然走得这般坚决。
“他前几日就同我说过这段时间会离开一段时间。”他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这是谢凌衣惯常的表情,也说不上心情不好。
虞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可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大,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谢凌衣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停下步伐,看着她问道:“怎么了吗?”
虞灯抬头,看他在等自己,连忙小步跑了过去,小幅度的摇头:“没。”
没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他也不在乎,只是步伐放慢了些, 方便她跟上来。
原本他们才回宗门不久,不着急再下山的,不过无论对谢凌衣还是虞灯来说,宗门都是个伤心地,还不如早点离开那。
“太尊有说去做什么吗?”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追着问。
谢凌衣不明白虞灯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岑遥栖的踪迹,这人不一直神龙不见神尾吗?他上哪去猜他去做什么?
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安排。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回答:“我不知道。”
虞灯瞥了一眼他的神情,见他对这问题兴致缺缺便不再多嘴,她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一路上两人便没什么过多的交流,只闷头往前走,这一带十分偏僻,他们两人走到临近黄昏,连个村庄都没见着,更别提什么热闹景象呢?
夜晚赶路,还是有些危险,但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谢凌衣不动声色地走在虞灯前面开路,从乾坤袋里拿出灯笼点上,微弱的烛火明明灭灭,但好歹能照亮前路。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周围非但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反而还安静得可怕,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充满未知的危险。
走了没几步,虞灯的鼻子就动了动。
“好香。”她忍不住感叹道。
谢凌衣本想问她是饿了吗?他身上还有几颗辟谷丹,还需不需要。但很快他也闻到了同样的香味。
才不是什么人间烟火味,而是香甜的花香,浓郁芬芳,香得醉人。
“这是什么花?”他皱眉,黑夜中这股花香出现得实在过于诡异。
而且最奇怪的是,以往他在紫竹峰也见识过不少奇花异草,但这花的味道他竟然从来都没闻过,按理说这样馥郁花香的花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虞灯闭着眼嗅闻,在脑海中狠狠搜刮一遍也没得到关于这花的一知半解。
越往前走,这馥郁的花香就越是芬芳迷人。
“我没见过。”虞灯只能承认道。
谢凌衣点头,又想到现下天色昏暗,对方可能没有察觉就开口说道:“这花不对劲。”
这花的出现确实诡异,只闻其香,不见其形,虽说也有一定的原因是他们太过孤陋寡闻,但保险起见,还是小心为上。
两人对视一眼,干脆封闭了嗅觉。
接下来的路,虞灯更加细心,沿路观察地上的花花草草,也不知道是因为天色不好,还是因为什么,也没找到这花香的来源。
她面色愈加严肃,分出十二分的心神注意四周。
往前大概又走了几百步,在他前边的谢凌衣停住了脚步。
虞灯本想开口问,但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也明白他停在此处的原因。
此处的花香浓郁到极致,和之前简直无法同日而语。
只见眼前骤然矗立着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若是白天,必然能一眼注意到。
这时天已然完全黑了下来,不怪他们现在才发觉。
这在万物凋零的时节,这树木依旧茂盛依旧,苍翠欲滴,深绿色的枝丫藏在浓浓的阴影里,看不见半点衰败的痕迹。
在厚重的黑暗里,似乎有大颗的花朵,尽情舒展着身姿,冷风一吹,幽香更是在鼻尖久久不去。
虞灯借着谢凌衣手中的灯笼去查看情况,微弱的烛火勉强照亮前方的路,只见大树前站着个高瘦的身影,低着头不动,像是醉心于赏花。
可这大晚上的,连花的影子都看不清楚,赏哪门子的花?
这实在是奇怪的很,大抵又是一个被花香吸引的人。
虞灯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这人的模样。
才走出两步就被谢凌衣扣住了手臂,他冷淡地冲她摇头,让她待在原地,把手里的灯笼交给她,自己则从她身边走过去,想要替她来一探究竟。
谢凌衣谨慎地伸手,探上腰间的剑柄,若真有什么意外,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步伐稳健地走在潮湿的土地,脚步声在寂静地黑夜里格外明显。
可背着他的那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
谢凌衣心中疑窦更深,警惕心更重,当他走到这人背后,照理说正常人感受后面的动静,都应该回头观察一二,可这人没有,连垂着身侧的两只手臂都没挪动半点,甚至当他放在这人肩膀上之时,他还是没有半点动作。
这实在不符常理。
谢凌衣一狠心直接扣着对方的肩膀,将人的身子转了过来。
饶是他来的途中,早就将会发生的情况在脑海中演练一遍,还是免不了面色一变。
他的情况还算好的,后面的虞灯在看清情况的一瞬间,早就惊呼出声。
她抓紧手里的灯笼,颤颤巍巍地拿手指着他。
眼前这人哪里是垂着头赏花,分明是没有头。
这人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衣袍,衣冠整齐,即使是这般昏暗的夜色,也能看出衣料不凡,想必生前也是个极为讲究的人。
谢凌衣松手,这人便直愣愣地倒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虞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缓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过来了。
这玩意也就是第一眼吓人,习惯就好了。
谢凌衣没在阻止他,而是俯下身观察尚且还没完全僵硬的尸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这人压根就没有头,一时也没办法确定之前到底认不认识。
这人身上的断口切面很整齐,不像寻常凡铁。
除了这一个伤口便再也找不到其他伤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直接弄断一个高大男子的脖子?
难道是妖物,谢凌衣用灵力在切口整齐的脖颈探查一遍,也没藏到一星半点的妖力残留,只能默默把这个可能给排除。
他在尸体的衣服里搜索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谢凌衣叹口气,拿出手帕一寸一寸的细细擦拭着指缝,直到快把白皙的皮肉擦出血来,他才肯放过自己。
他站起身,不再把时间浪费在这无头尸体身上,还不如在附近找找他的头,说不定会得到更加有用的信息。
谢凌衣刚想问虞灯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却陡然发觉对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眼神一凛,迅速的看向他旁边的虞灯,后者此刻正拿背影对着他。
谢凌衣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抓住她的手臂,来不及问她问题,直接用劲把人扯到他身后。
虞灯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烛火也因为这番变故彻底灭掉,眼前更加昏暗,只能借着不大明亮的月光视物。
她这一下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劫后余生的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谢凌衣问道。
虞灯气喘吁吁地摇头:“有事。”
谢凌衣:“……”
这到底有事还是没事?
“师兄,你快看。”虞灯还来不及平复呼吸,连忙抓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往前看。
谢凌衣俊秀的眉眼满是不解,但还是听话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面前依旧是枝繁叶茂的枝丫,和大片大片的花朵,花瓣重重叠叠在昏暗中招摇。
虞灯略作思考,明白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树。”虞灯看着参天大树,情不自禁扯着谢凌衣的手臂后退两步。
她指着树上漂亮无害的花朵,吞了吞口水,说道:“这花果然有问题。”
谢凌衣耐心地听她说话。
“这花心里面不是花蕊。”她声线颤抖,似乎在后怕,“是人头。”
此话一出,谢凌衣脸色变得沉重。
方才她打着灯笼观察这开得极好的花朵,想要分辨究竟是什么品种,不成想竟然看入了迷,越凑凑越近,当重重叠叠的花瓣绽开,她竟然看到了一颗安详的人头,这这个时候,她竟然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那人头离他越来越近,张大嘴巴,似乎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关键之际,还是谢凌衣扯了他一把,才让这东西落了个空。
“我知道他的身份了。”虞灯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尸体,“我认识他。”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好歹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是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我在宗门……”
虞灯的话只起了一个开头,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谢凌衣偏头看他,食指凌空搁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虞灯接收到他的信号,也沉下脸点头。
两人同时握紧剑柄,警惕地注视着声源处。
大树低垂的枝桠被人折断,走出两道身影。
“李师兄?”
有人低声叫了声,谢凌衣还在想这声音有点熟悉,虞灯已经提剑走了出去,锋利的剑刃自剑鞘拔出,在昏暗的夜里闪着冷冽的寒芒。
他们的反应也很快,黑暗中只能听见刀剑相向的撞击声。
谢凌衣紧随其后,脚尖轻点,身姿轻盈的落在虞灯的身后。
他没急着出手,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在旁边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有些焦急。
“哎……你们别打了。”
“都是同门,有话好好说。”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
只可惜那两人忙着干架,没空理会他。
他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谢凌衣握紧泰阿,朝着两人的方向扔过去。
凌厉的剑尖挑开两把缠斗在一块的剑身,他飞身到两人身旁。
他偏头,无声地冲着她摇头。
虞灯明白他的意思,她往旁边扫了一眼,也在这个时候认出,苏立臣,动作利落地收剑。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皱眉,看向对面的苏立臣。
那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儿有空再同你们细细讲来。”
虞灯对面的人也反应过来她不是敌人,也跟着手腕一转,把剑收回剑鞘。
“我替你保守秘密,你帮了我。”清秀的少年,笑盈盈的看向谢凌衣,“这下我们扯平了。”
一样的笑容弧度,是洛无言。
谢凌衣抬眸看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冷淡的点头。
其实他想说,他也没想帮他,只是不想多生事端。但多一事少一事,他选择闭嘴。
苏立臣小跑到他们三人身边,追问到:“我们是来找李师兄的,你们也在这边,看见他了吗?”
谢凌衣挑眉:“李师兄?李玄?”
姓李的,他就认识这么一个。
苏立臣见有希望,连连点头。
“哦,在那呢。”他冲着他们背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们要是快点的话,说不定来得及……”
“来得及救他?”苏立臣接话道,“我就知道这里诡异的很,肯定会出事,但愿李师兄没出什么大事。”
谢凌衣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得及替他收尸。”
苏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