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雪龙因不满人靠近,甩尾巴外加尥蹶子时,宋言汐才明白徐啸说他试试看时,语调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一言难尽。
闹了半天,是他料定了马儿不肯配合。
徐啸刚刚炮制驴皮本就忙的满身是汗,这会儿又跟雪龙玩躲猫猫,只觉心累。
他双手掐腰,喘着粗气道:“怪哉!”
余光瞥见宋言汐几站在不远处,赶忙朝着她摆摆手,示意她过来。
雪龙也看到了她,瞬间化身乖巧小白马,甚至还高兴地踢了踢蹄子。
徐啸气笑了,抬手拍了拍它的脖子道:“你这家伙,好的不学,跟闪电学会看人下菜碟了是吧?”
雪龙甩了甩头,不满地嘶鸣一声,就差开口说人话了。
这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
就连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刘军医,看到这一幕都不免感叹道:“真是什么人养身么马。”
对上徐啸陡然沉下来的双眸,他嗤笑一声,“跟王爷似的,一样的倔脾气。”
他说着,瞪了瞪眼道:“老夫刚才可什么都没说,徐将军回头别瞎学话。”
徐啸轻笑,“刘老尽管放心,本将并非那长舌之人。”
“这倒是。”刘军医啧啧两声,冲宋言汐使了个眼色道:“咱们徐将军为人最是正派,既不说人闲话,也不爱多管闲事。”
明明是夸赞的话,徐啸却听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那么小,老爷子是装了顺风耳不成?
宋言汐在一旁听着,嘴角紧紧抿着,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所谓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
怕刘军医嘴里等会儿再蹦出点什么自己不想听的,徐啸赶紧借口说城中还有要务扭头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一人一马默契的冷哼一声。
刘军医爱怜地摸了摸雪龙的脑袋,在它耳边碎碎念道:“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轻哼一声,嫌弃道:“自己又是个什么好东西,还好意思说怕这个遭人闲话那个遭人闲话,他自己就是这变成最大的闲话!”
见他越说越起劲,宋言汐忙轻咳一声,提醒他自己还在。
不提醒还好,注意到她居然没走,刘军医顿时更来劲了,一边摸雪龙一边道:“这马啊,可是咱人的好伙计,最是通人性。
马都不喜欢的,能是啥好人?”
“刘老慎言。”宋言汐警惕地看向四下,声音严肃道:“徐伯父毕竟是二品将军,如今边城的守将,即便您与他私交好,在外却也要给他留几分薄面。”
刘军医蓦地瞪圆了眼睛,很是生气道:“谁说老夫跟他私交好?
真要说好,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言将军娶了轻云后,他跟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就不怎么来往了。”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多半是怪我们这些老家伙当初抢亲的时候,没站在他那边帮着他。
可你自己说说,人家小夫妻俩两情相悦的事,我们做长辈的能怎么办?
就算不提这个,他们三个都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不帮谁?”
刘军医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左右人家现在是将军,手握兵权,瞧不上我们这些个泥腿子也正常。
我顶天也就再活个十多年,少气一天多活一天,跟他计较个什么劲。”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表现看着一点也不像是看开了的样子。
有关老一辈的恩怨,宋言汐知之甚少,也不会妄加评断,只温声劝道:“气大伤身,您老人家有什么火只管发出来,别憋在心里憋坏了身体。”
刘军医挑了挑眉,凉凉问:“照你这么说,我要是骂言将军和言老将军,你也让我放开了骂?”
宋言汐蹙眉,坦言道:“不能。”
没等刘军医挖苦的话出口,就听她又道:“您可以趁我不在时骂,一次性骂够骂尽兴。
只要我听不见,便不作数。”
“你这丫头……”刘军医失笑,摇摇头道:“老夫又不是嘴痒闲的没事干,好好的骂人作甚?”
想到什么,他干干一笑,“就你外祖父那臭脾气,骂他可以,要是让他听说有人骂他的儿子,祖坟都得给人掀了把人先人骨头挖出来当棍耍。”
宋言汐诧异挑眉,“竟有此事?”
在她记忆中,外祖父是个有些严肃却待人温和有礼的小老头,哪怕那柄红缨枪就放在祠堂里,也很难让人将他跟喋血沙场的铁面将军联系到一起。
幼时听大舅母跟母亲说起外祖父当年战场上的骁勇,她除了惊呼之外,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真的假的”。
刘军医一看宋言汐的表情,就猜到了怎么回事,冷哼一声道:“都是那老东西装得好。”
怕她不信,他支招道:“等你回去见了他,就说边城有个人到处抹黑你大舅舅的名声,说他处处不如徐啸,你看他会不会连夜提枪过来。”
“言屹川那老东西,再没有比他更护短的人了。”
如果说之前,宋言汐只是觉得可能有那么回事,听到护短这两个字,她信了。
言家从上到下,连带他们姐弟二人,都极其护短。
小时候长柏出去同人打架,回来后他那个渣爹不由分说便训斥一顿,罚他跪祠堂,甚至还让人备了礼品去给那家赔礼道歉。
美其名曰,有理也要让三分。
当时她在神医谷收到来信时便想,让个屁,明明两个人都动了手,非要说错,那也是都错了。
只可惜后来渣爹为了他的爱妾,直接搬出了侯府另府别居,将那一大摊子尽数丢给了她母亲。
母亲一人强撑着侯府,即便碰到类似的事情也只想着息事宁人,生怕让人看了笑话去。
自那之后,她收到的信件上就连不经意间的抱怨也没了,只一味的教她为人处世时能让则让,忍一时海阔天空。
言卿是这么做的,宋言汐也是这么做的。
可结果呢?
好人并不会有好报。
刘军医忙着回忆往昔,并没注意到宋言汐的异样,只意味深长道:“丫头,你无论如何也要平安回去,你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纪,已然经不起任何伤痛了。”
“刘老的话,晚辈记下了。”
“光记下可不够,得做到才行。”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刘军医猛咳了两声。
他抬了抬手,制止住宋言汐要扶他的动作,没好气道:“老夫还没老的动不了呢,用不着扶。”
刘军医抬头看了眼天,沉声道:“怕是要变天了。”
宋言汐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心突地一沉。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黑云压顶,一副即将大雨倾盆之象。
她忙问道:“您老在边城多年,可能看得出今日这场雨会不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