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囚禁我吗,还放我出去,不怕我自己溜走,还是不怕大君再使手段?”亚希伯恩顺手将操作台上一套珍贵因素素材和精粹揣进怀中。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大君所属在灯塔内无所遁形,你要是能溜出去,也算火候到了,无人能阻拦你要去做的事。”阳灯胸有成竹,伸着手又拿来一瓶酒,赖在亚希伯恩的床铺上痛饮起来。
亚希伯恩扭头打开厚重的铁门,这么一扇厚铁门以因素机关为引,连缀着机械结构,不了解因素机关破解方法的人除非是修行到极端的戒律修士,否则没有一丁点办法。
阳灯看着亚希伯恩轻车熟路地解开因素机关,心中忽然记起一个传言,如今成熟的因素机关最初之时不过是因为解闷而创出的游戏而已。
虽然这游戏的门槛有点高,但亚希伯恩信手解来的情况来看,对他而言确实和游戏没有区别。
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悟性和天赋的彰显固然依靠勤学苦练,可扯下遮挡后到底良才庸人,全看眼力。所以秘首到底怎样才挖掘这样的良才的?
亚希伯恩不清楚阳灯心中所想,他才走出因素工坊,一条笔直的甬道,尽头不知拐往何处。
此处应该有几幅壁画才对吧。亚希伯恩对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有些吃惊,只觉是先前的遭遇影响太深,他顺着通道单向走着,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又是一扇门,亚希伯恩心中讶异,先前那一段通道意义何在呢?
有些因素工坊研究危险,那些有关神明,遗种的素材不好保管,在因素真空这样的技艺鲜有人会,陷入失传的尴尬的处境里面,往往是以危险限制危险,所以工坊外面有一定的隔离带,作用与隔绝“误殖之腐”造物影响的尘沙隔绝带大致相同。
阳灯为他准备的工坊里头还是有这样的危险素材的,知道得多了,也没有那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他眼一花,面前的门上漆面逐渐朽坏,不是刻印“衰枯”最直观的体现,是看不见的时间拨动了手上的指环。亚希伯恩将内兜中倒时计拿出来,表盘中凝滞的指针在灯光下映出影子。
亚希伯恩曾好奇,为什么“时序”的权柄碎片会以一块怀表的形式出现。为什么不用时间来命名这一权柄,“时序”从来不是掌握时间肆意而行。
这是过程,而非一言已定定局。
所以最早的时候,它是日晷最初的影子,是落下的第一粒沙砾,第一滴水,回炉重造而诞生的星点纯净因素,最末的时候也是日光熄灭沉寂,暗夜中一盏青灯摇晃的灯芯,是过往的飞逝,是朽坏。
面前的门还在朽烂,烂木空洞后,无穷的黑暗等待着他。他太熟悉这抹黑暗了,陈腐的门无数次希冀他推开门,就像是大君期许他给予自身一场死亡。
亚希伯恩没动,他选择过新门,有疑似壁画上的黑祭司将他推出了大门,有下沉之地的李然惊天一剑,漫天水光替他劈开出路。所以门自动朽烂,不再放任“猎物”的任性。
梦境,还是梦境。
亚希伯恩确定不是大君或是泠,抑或是某一位精通梦术的高阶刻印者所为,寻常刻印者没法让他入梦,粗劣的手段不奏效,高深的手段逃不过“阳灯”的目光,日光之下无隐藏。
大脑是一片无解的禁区,刻印者对梦境的探索从来没有到达本质,却总猜测梦境是某一种意识的结晶。
亚希伯恩从来没有忘记意识当中见到的门,门后的东西要借“梦行之梯”展示给他什么?是无解厄运的集合还是因果线交错中的业障?
他在“梦行之梯”刻下了标记,将“博论者”坚守的秘密留在了“大衮”的长须中。
亚希伯恩抚摸着手中倒时计的表面,将指针逆时针拨动五分钟的刻度,面前的门朽烂之势瞬时逆转,甚至铁木制成的大门都变了材质,金铁嵌宝,古老华贵,但指针的影子却卡在缝隙中丝毫未变。
“我从不回顾那些已经弃绝的东西。”亚希伯恩将倒时计再度往回拨,指针一圈又一圈倒退,影子终于向逆转的位置挪动了一分。
光影只消一瞬,面前的门却金铁消蚀,宝物蒙尘,崩塌又重组,一扇新门在他面前重组,他认出来了,那是泠梦境小屋里的门,他只要向前一推,就像要把无尽的黑暗被丢在了九霄云外。
感到肩头有什么东西跌碎了,无形的重担减轻了许多。他停下脚步,将手探向怀中,顺手拿来的素材和精粹已经化作齑粉,悬挂腰间的“因素模”面具裂成两半,表面的光华不在,已堕为凡物。
亚希伯恩心中早已有预料,倒时计倒拨时针才是其真正的用法,光阴正转才是常态。逆转必定失去,先是那些无足轻重的素材和精粹,后来那样拒绝的分量竟然要上天否认“因素模”的存在。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秘学会让他承继这样的位阶,是把他困在一场没有结局的研究中,无印尘是机遇,但想达到足以作为晋升位阶仪式的程度,还需要时间和更多更多的运气。
但亚希伯恩没时间了,在书房边境时间流速差异极大,把他这辈子额外的时间都榨得挤不出汁水,再想用同样的方法凭空捏造已经没有效果。
他没有猖狂到位阶随意晋升的程度,却清晰的明白他不该是那位大公,前人作古,前人修的船,后人总是执迷不悟,就等于上了贼船。
他将面具撇下,他探查过面具的材质普通,唯有上天对其代表位阶的认可才有了那句“戴面具者即视为位阶”的成立。
亚希伯恩推开门,从一个梦境走入了另一个梦境,温暖的小屋没有主人在,可火炉依然欢腾,亚希伯恩拿起瓷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软在软椅上,小口小口啜饮着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