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心比天高
歩言抵达西北的时候,命都快丢了半条。
谢太君的行军风格,从来都是艰苦朴素,兵贵神速,所以要克服一切困难,在最短时间内抵达前线。
娘子军都是经历过战场洗礼之人,只有歩言一个人受不住,谢太君是不可能为了她耽误大军进度的。
所以等歩言终于到地方的时候,整个人都快不行了,脚上全是水泡,被反复挑穿了抹药,现在已经变成了厚厚的老茧。
人也瘦了一大圈,但看起来却健壮了不少。
歩言也知道要强,看到所有人都能跟上,自己再苦再累,也是咬着牙硬挺着。
她这个态度倒是让谢太君有些另眼相看。
等到了西北之后,也有不少女兵产生了不适应的情况,谢太君老当益壮,暂时没有不适,于是拉着老脸去找当地驻军要物资。
当地驻军自然不会不给谢太君面子,但也没这么容易松口。
谢太君碰了几次软钉子之后,就开始自己想办法了。
就连单廷昉都是她一手带大培养出来的,只要在大楚地界,哪儿都会有她认识的人。
当天夜里,就有人送来了粮食和药材。
谢太君自己滴米未进,居然给歩言送来了一碗粥。
歩言已经很饿了,她的确很需要这碗粥,但在接过来的时候,居然犹豫了一下。
谢太君笑了笑:“你若是接下就吃,我还敬你几分。”
现在听了她这句话再吃,就显得不上不下了。
歩言端着这碗粥,如同烫手山芋。
谢太君挑眉看她,故意出言讥讽:“怎么,这就不敢吃了?不敢吃给我,我吃!”
她伸手去夺,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夺过来。
歩言伸出了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死死抓住了那只碗。
谢太君又挑了挑眉:“饿成这样,还有力气护食……”
这次歩言不再犹豫,将碗送到嘴边,仰头直接喝了下去。
喝得太急,还呛住了。
谢太君就这看着她,很突兀地问了一句:“知道你比程程差在哪儿吗?”
歩言当然立即就不服气了:“她不过比我运气好,早上了几年战场罢了,等我日后有了经验,何至于比她差?”
谢太君摇了摇头。
“将军以为,我不配?”
“娘子军中的女兵,有比你出身更娇贵的,也有比你身世凄惨得多,来时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的,”谢太君道,“这些人都能练出来,你凭什么不配?”
“那……”
谢太君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打破成见,活出更精彩的自己。”
她盯着歩言的眼睛问道:“你是为这个吗?”
歩言她不是。
之所以拖到如今还没成亲,并不是因为她认为女子可以不必成亲,而是她没找到合适的丈夫人选,刚巧她的父亲默许她可以不必着急而已。
到后来她想方设法要嫁给单子寅,无非就是因为她觉得单子寅合适了。
至于这成亲条件中有没有彼此相爱这一点,歩言理直气壮地认为,婚姻大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潜移默化下,她也并没有意识去维护女子权益,而只是在单纯地维护自己的权益。
“你与程程最大的区别在于,她当了将军,会想,我可以是大楚第一个女将军,却绝对不能是最后一个,”谢太君看着歩言,“而你却想的是,她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这并不相悖。”歩言辩解道。
“当然,但若是易地而处,你为了天下先,你会想着为其他女子谋前程?”谢太君哼了一声,“你不会的。”
她的确了解歩言。
歩言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只说:“都已自顾不暇,谁还能顾得了旁人?圣人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也就是说,你自始至终都将自己放在了穷上,思维上从来都只想着如何独善其身。”
谢太君眯起眼睛:“程程到军营中时,还什么官衔都没有,单家军中人护短,都认为她让子寅入赘乃是羞辱,并不服她,她有今日,全靠自己拼出来,而你如今有资格从闺中女子一跃而成副将,为的是什么你心中没数?”
“将军不过是想说我是倚仗父亲,可迎程程若非以单家妇身份,第一次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何谈后来建功立业?”
“你不必着急反驳我,”谢太君淡定道,“我且问你,你身为武将之女,可曾自幼练武?”
歩言一顿,随后立即反驳道:“迎程程出身刺绣世家,她也并不会刺绣。”
“程程出身刺绣世家,却自幼便明白自己不爱刺绣,辛勤练武,终究有上战场杀敌,用得上的这一日。”
可你呢?
你身为武将之女,若是不愿习武,也无可厚非,但你想没想过自己日后要去做什么?未知做出了怎样的努力?
你走到今天,都不是自己做的选择,而是被他人一步一步推到这个位置上来。
“今日你是见到程程能建功立业,自觉你也可以,这一路的确是也硬生生吃下了不少苦,但这是为兵者的水平,离为将,还远得很。”
歩言此刻心中千回百转,以她在自己府中的脾气,早就要发作了,但她此刻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忍得让外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在忍,但毕竟还是忍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距离为真正的副将还差很远,但每个人都有成长的权利,不论我是因为什么当的您的副将,将来我都会更努力,不会枉担虚名。”
谢太君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这笑容落在迎程程耳中,可能会是鼓励的笑声,但它落在歩言耳朵里,就成了讥讽的冷笑。
“你等着,”她心里暗暗发誓,“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们看,我不光是步盛的女儿,我同样有这个实力,有朝一日让你们称呼我爹他为歩言的爹!”
谢太君没再说什么,留下了一瓶金疮药就走了。
歩言捏着那瓶金疮药,指尖都捏得开始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