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
吃完朝食,顾霖先乘车去店铺视察,而后来到和方大太太约好的酒楼,两人仔细商谈一番后,决定三日后店铺开张。
解决完正事,顾霖和方大太太皆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还没吃午食。
顾霖的脸上露出抱歉之意,对对面的女子道:“我刚才说的太入神了,忘记让人上午食,方大太太饿了吧。”
说完,他起身便要往外走去,叫酒楼的小二上来点菜。
方大太太抬手,阻止对方:“我刚从家里吃了过来,并没有饥饿之感。”
“不过”她话语一转,对着年轻哥儿微微笑道:“虽说不饿,但也该上些吃食垫垫肚子了。”
她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你好好坐着,我让香云去。”
说完,方大太太转身朝外面叫了一声,香云打开房门,小步过来:“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方大太太先是转头看向顾霖道:“你我相处多日,总是顾老板顾老板地叫着,显得生疏,我唤你霖哥儿可好?”
顾霖笑着回道:“方大太太这般称呼我,是我的荣幸。”
听了顾霖的话,方大太太嗔了他一眼:“怎么还叫方大太太,怪生疏的,我娘家姓李,排行第三,你唤我李三姐姐便是。”
方大太太虽为人妇,但身上糅合着少女的青春与妇人的温婉,加上清水出芙蓉的容貌,美眸轻轻一嗔,即便顾霖不是直男,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魅力。
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之所以会待他这般亲近,是因为他哥儿的身份。
顾霖嘴甜道:“李三姐姐。”
看着身前容貌清艳的年轻哥儿,乖巧地唤自己姐姐,方大太太不禁想起自己还未出嫁时,家里的弟弟妹妹都追在她的身后,姐姐叫不停的情景。
一时间,方大太太感触良多,看着眼前年轻哥儿,想到对方无依无靠地从乡村走到京城,方大太太愈发怜惜他道:“这家酒楼的饭菜不错,你看看册子,有没有想要吃的。”
拿起册子,低首看起上面的菜单,顾霖没有光顾着自己,他一边看一边记住所有的菜名,而后,抬头看向方大太太道:“李三姐姐可有想吃的菜肴?”
方大太太闻言,抬手轻抚胸口,微微摇头道:“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吧,我让人上一盅汤水便好了。”
顾霖一边点头一边道:“我见这家酒楼汤水品类齐全,但李三姐姐怀孕了,冬瓜虾仁汤中的冬瓜性寒凉,孕妇最好还是不要喝为好,我为姐姐点一份竹笋虾仁汤可好,春日竹笋鲜嫩,配着虾仁熬的汤最是鲜美不过。”
顾霖话落,由上而下,方大太太的双手由轻抚胸前,到交叠放在小腹前面,便连香云也一脸紧张地看向垂首看菜肴册子的年轻哥儿。
微微抬手,拦住想要朝顾霖发问的香云,方大太太开口,声音缓缓问道:“我怀孕两个月,还未显怀,霖哥儿是怎么看出我怀孕的?”
听到方大太太的话,顾霖神色一怔。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看着自己的主仆二人,虽然不知晓自己说错什么,但见香云神色紧张的样子,他开始沉思起来。
接着,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如李三姐姐这般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子嗣,但这样的人家往往后宅阴私诸多,弄不好,对方为了保胎,一直瞒着别人自己怀孕的事,不想被他无意戳破了。
瞧香云看向他一脸紧张的模样。
顾霖微微叹气,他实在是无意之举。
见年轻哥儿神情呆滞,沉默不语,方大太太知道,对方估计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抬头轻瞪了一眼香云。
瞧,好生生的,竟把人家给吓着了。
香云双眼无辜,方家香火单薄,方大少爷这一辈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位异母而出的弟弟。方大太太这个孩子,可是方家上下好不容易盼来的,虽然还没有往外说,方家人也不知晓,只有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知道,但也不能出半点差错。
“你莫要胡思乱想。”
方大太太开口,语气缓缓,安抚着脑中满是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年轻哥儿:“我腹中胎儿脉象不稳,大夫让我好生静养,以免惊扰胎儿,我就没有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家里人,想着等胎儿满三月,情况稳下来后再告诉他们。”
原来如此,顾霖微松一口气。
他抬头看向微微垂首,温柔抚摸腹部的温婉女子,若是因为他一时的无心之言,戳破对方想要隐瞒的事,顾霖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尴尬极了。
知晓不是他想的那样,顾霖把他看出对方怀孕的缘由说出来:“李三姐姐近几次出行,一到包厢便将木窗打开通风,也不喜茶水只碰温水,每每上来糕点,也只碰酸枣糕,酸梅糕之类的糕点,我便猜测姐姐应该是怀孕了。”
“原来是这样。”
方大太太闻言,抿唇笑了笑,而后轻轻抚摸自己仍旧平坦的腹部,神情和眼眸柔和:“瞧瞧,可见我被这小冤家折腾坏了,如今不过两个月便难受起来,之后好几个月不知道要怎么熬呢。”
看见嘴上抱怨着,但眉间眼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女子,顾霖道:“姐姐腹中的孩儿出生后,必定会体谅姐姐的辛苦,孝顺姐姐的。”
听到这话儿,方大太太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转头对香云吩咐道:“记住霖哥儿的吩咐,去让人上菜,莫要上冬瓜虾仁汤。”
香云低首道:“是。”
而后她退出包厢。
约莫一炷香,香云回来了,她的身后跟随着前来上菜的小二。
看着小二把一盘盘菜肴往桌上放,顾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方大太太。
因为对方说不吃,所以顾霖点菜时没有点很多,他一个人吃的话,最多两道菜就够了。
方大太太道:“这家酒楼菜肴的份量看着多,但只有几口,你不用担心吃不完。”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转,拿起手绢捂嘴轻笑:“我还担心你吃不饱呢。”
对方这么一说,顾霖重新审视起身前的饭菜。
确实,桌面上虽然看着摆满了盘盘碟碟,但其实,每个盘子上面的菜量并不多。
这些饭菜,对于只喝了一碗粥水就过来谈生意的顾霖而言刚刚好。
既然没有刻意铺张,浪费食物,他就放心了。
方大太太喝起竹笋虾仁汤,春日的竹笋鲜嫩脆甜,加上早晨刚从河里捞起的虾肉,鲜甜脆弹,方大太太时隔许久胃口大开,忍不住一直用下去,慢慢地,炖盅里的汤水下降。
一旁的香云见此,神情浮现出惊喜,自从太太怀孕两个月后,就开始食欲不振,难得见对方用那么多东西,香云赶紧将这道炖汤记下,等日后太太没有胃口,她便让小厨房做这道炖汤。
顾霖吃着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每份份量都不多,待他将全部菜肴尝遍吃完后,他也饱了。
饭饱酒足后,酒楼的小二上来收拾残局,香云为他们捧来两盏茶水。
顾霖的是六安瓜片,方大太太的则是温水。
端起茶盏,顾霖低首抿了一口,顿时,便觉得吃多了肉食,油腻腻的胃部清爽许多。
他抬起头,刚要同方大太太说话,忽然,一阵响动从外面传来。与此同时,左右的包厢也出现悉悉索索的声音。
隐约间,他好似听到有人高声尖叫:“救命!状元郎好生俊朗!”
方大太太神色一动,显然也听到左右包厢和外面发出的动静。
她放下茶盏,微微沉思,而后眉间舒展开来,对顾霖道:“今日是贡士进行殿试的日子,瞧外面的动静,想必是殿试结束了,一众进士正在游街呢!”
原本郑颢离开客栈后前去参加殿试,顾霖心中便总是不由得牵挂对方,但外出视察店铺,同方大太太谈生意后,年轻哥儿的大脑渐渐地被店铺和生意挤占着,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许久没有想起郑颢了。
顾霖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眼底划过几分心虚。
紧接着,他再次听到外面热闹的欢呼声,惊叫声,顾霖忍不住起身往木窗边走去。
方大太太见此,抿唇笑道:“每隔三年进士游街,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一众青年才俊身骑骏马,尤其是前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若是有外貌俊俏的,不知能迷了多少少女哥儿的心。”
方大太太一边说,一边同顾霖走向木窗。
抬眼望下去大街上挤满了人,不过进士还未前来,顾霖偏头往街头望去,想必,一众进士还停留在隔壁街道吧。
忽然,下面不知何人惊呼一声:“进士老爷来了!”
“状元郎来了,你们别挤,我要看貌比潘安,宋玉之姿的状元郎!”
有些泼辣的小哥儿往前挤去,完全没有自个儿身量矮小的自觉,不停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群。
一位男子转头间恰好看见这副情景,只见小哥儿努力地往前挤着,脸蛋都急出红晕,对方毫不忌讳,不管前面站着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哥儿,都不停地往前挤去。
男子的脸上划过诧异,不由得看向小哥儿的身后,只见小哥儿不是孤身一人,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位高大男子。
或许是男人目光停留的时间太长了,高大男子抬首,冷冷地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看见对方浸满寒意的眼眸,男子立马转身过去。
而后,他嘴角一撇,也不知哪儿来的窝囊男人,自家相好的在外头看别的男人,不仅不敢表示不满,而且还护着对方看,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生怕相好的在看别的男人时,被别人撞倒了,倒是敢和别人发脾气,但瞪他算什么,相好的不还是在看别的男人。
街头处,一浅棕色高大骏马迎面而来,两列侍卫手执兵器,护在马匹左右,将围观的百姓拦截在外面,百姓只能高高抬起头,看着坐在高马之上的青年。
不过一眼,他们便呼吸一滞。
只见金灿日光下,青年面如冠玉,芝兰玉树,他身着一身大红圆领衣袍,鲜红色未将他显得发黄暗淡,反将他的肤色衬得凝白如雪,便是在场的小娘子和小哥儿,都不由得羡慕起对方的肌肤。
他们酸溜溜道:“不是日以继夜读书嘛,怎么瞧着,这状元郎比咱们皮肤还好。”
虽这样说,但状元郎俊美的容颜令他们大开眼界,不似其身后斯文儒雅的榜眼,也不似一旁风流多情的探花,状元郎虽肤色白皙,却五官英挺,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过来时,不由得让人心跳加速。
忽然,状元郎转头,视线往街道一处扫去,站在那个方向的人立马惊呼一声:“状元郎在看我!”
微微抬首,郑颢看见靠在木窗后的年轻哥儿,顾霖神色一怔,显然没想到,在茫茫人海中,对方竟然能够快速找到自己。
唇角微微上挑,清冷如玉的面容缓缓露出微笑,郑颢薄唇轻启,对着顾霖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顿时,一行原本就激动不已的女子哥儿,看见冷冰冰的状元郎,俊颜上显出清浅笑容时,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抬手,纷纷向郑颢的方向投出自己手上的鲜花,团花,荷包,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果子。
“状元郎美姿仪!”
“状元郎风流倜傥!”
“状元郎,看看我,我年方十六还未婚配!”
亲眼看到状元郎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方大太太惊讶,而后想起顾霖的侄子是会元。
她脸上显出意外与惊喜,问顾霖道:“霖哥儿,你和状元郎认识?”
顾霖回道:“他是我的侄子,之前在会试上取得会元。”
此言一出,方大太太感叹道:“你们叔侄二人都不是普通人!”
做叔叔的把生意从县城做到京城,做侄子的从庶民到状元,方大太太由衷生出一股敬佩。
忽然,她想起刚才状元郎往他们这边说了一句话。
方大太太好奇地问顾霖道:“刚刚状元郎同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