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天儿有些凉,程乾就说:“伯母,咱们进堂屋吧,我跟你说说这个清风寨。”
马氏点头,看程乾穿得单薄,又说:“你这穿得太少了,去屋里披件衣裳再过来。”
程乾在外面加了件衣裳,进到堂屋的时候,马氏跟香穗已经在长条凳上坐好了。
他走进去,在对面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黑暗中,程乾能感觉到,马氏跟香穗直愣愣地盯着他,他也就直话直说了。
“响州这边赋税一直很重,前两年开始,种地吃不饱不说,反而成了负担。”
种地好歹能收些粮食裹腹,咋还成负担了。
马氏的震惊问出了声。
程乾缓缓开口:“这里的庄户辛苦种地一年,夏收,秋收之后要缴各种各样的赋税。给官府缴了税,不但没有剩余的粮食,甚至还会欠下官府不少钱财。
清风寨的大当家以前也曾经跑过镖,与严阿翁算是旧相识。他在外跑镖,家中兄弟过不下去,他就回来看了看,回来了解了情况很是痛心。
大概是大前年吧,严阿翁在响州偶然遇见大当家,一起吃酒时,听了大当家一番哭诉,忍不住随口说了一句‘干脆反了他们’。
没想到,大当家居然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造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不过万幸的是,他们这里有一座水泽山,于是他们便召集了村里一群青壮一起上山,盖房子、练武艺。
然后,等夏收,秋收之后,当官府派人来收缴夏税,秋税时,他们就在半道上拦截官府运送粮食的车辆,留下官府应得的那份,之后把多余的部分归还给农家。
清风寨如此行事,大家能吃饱了,家里慢慢好起来。
一时间,清风寨颇受周围村子的好评,附近村里的男丁和民壮纷纷跑到清风寨,势要跟官府对抗下去。
到如今,清风寨里已经修建了许多营房,青壮们在这里跟随大当家习武,还有师爷教习阵法。
在此之前,知县也曾派捕快前来围剿过,但最终还是被打败逃走了。
目前,朝廷正在西北剿灭反王,定然无暇顾及小小的清风寨,想来那知县也不敢上报。
清风寨就这么生存了下来,还在这几里之外建了个村子,安置寨子里兄弟们的家眷。
周边的这些村庄,家家都有了余粮,一切看似很平顺,可,大当家并没有因此而高枕无忧。
他每天都督促寨子里的青壮们进行训练,以防朝廷派兵围剿时能够有能力抵抗。
我和严雄也加入到了队伍中,与大家一同练武。严阿翁留下负责教导大家刀法。”
程乾停了一下,又说:“这些都是我从严阿翁跟大当家的谈话里猜的。总之,清风寨不是那种打家劫舍的土匪窝,而是为了大家能吃饱饭,能活下去而存在的。”
马氏点头,“不是打家劫舍就好,这样伯母就放心了。”
程乾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咱们刚来,对于寨子上跟村上的事儿,不是太清楚。但是,去了寨子就有饭吃,家里好歹能省下一个人的粮食。之前我爹娘给我留下的钱还有一些,先交给伯母保管,若是有用也可以拿来用。”
马氏忙摆手,“你爹娘给你留下的钱,你藏起来,伯母这里还有点儿,明儿我跟袁婶子去镇子上采买,我看看能不能找些绣活回来。”
香穗也开口了,“郎君,我这里也还有钱呢,等咱们将家里的东西都置办起来,我还要生豆芽卖呢。现在天还不太冷,我先存些柴火。跟去年一样,灶房里燃着火,屋里暖和,豆芽生得快。”
马氏赞成,抬手摸了摸香穗的脑袋,望着程乾说:“你去寨子上好好练武,功夫练好了,对你自己也好。家里的事儿,就别操心了。”
虽然他们是因着打死人跑路的,嗯,被诬陷跑路。
当初严雄的狠劲儿马氏见到了,她觉着自己身手好,打死别人,总好过被别人打死。
程乾得好好练武才行。他们寨子还打算着跟朝廷的军队干仗呢。
马氏反复叮嘱程乾好好习武,让他不要操心家里。
翌日,很早马氏就起来了,她站在东厢房窗口前问:“阿乾,起来了吗?”
“伯母,我已经起了。”屋里传来程乾一贯清冷的声音。
马氏推门走进去,她问程乾,“衣裳收拾好了吗?要收拾些什么衣裳?”
“里衣都带着了,外面的,就只带这两件短打。”程乾已经将衣裳都整理进了包袱。
旁边放着两件长衫,还是去岁马氏给他做的。
不读书也不穿了,先放着,以后回家来的时候穿。
“这两件衣裳,伯母给你收起来。”
程乾轻嗯了一声。
屋里还是有些暗,程乾衣裳不多,鞋子也就脚上穿的一双,同样是当初马氏给做的。
日日操练,定然跟日日在地里干活一样,是极其费鞋的。
还得买点儿布料给他做两双鞋。
程乾将包袱打包好,马氏抱着那两件长衫出了屋门。
她站在跟严家共用的墙根儿前听了听,不知道严雄他们起来了没有。
现在两家就严家一口小锅,且饼子什么的都在严家呢。
严老翁他们走之前,总得在家吃点儿东西吧?
她正想着,严家灶房里冒起了白烟,她扬起嘴角一笑,袁婶子起来做饭了。
“阿乾,袁婶子已经开始做饭了,你洗漱洗漱就过去严家吧,吃过早饭再出发。”
马氏将程乾的长衫放进了自己屋里,她看了看房间,感觉屋里需要个斗柜。
算了,买个竹筐子吧,一样放衣裳。
香穗也起来了,在新家住的头一晚,睡得还挺好。
她洗漱一番,就跑去严家借砍柴刀,袁婶子将砍柴刀递给她,随口问:“郎君起来了吗?让他过来吃早饭。”
“起来了,一会儿就过来。”香穗说着拿起柴刀去了门外。
她仰头看了看门前跟东厢房后面的大树,最后决定先去东厢房后面的那几棵树上砍树枝。
她看那几棵树,细枝挺多,刚好她帮着修理修理,明年让树长得更高。
香穗砍柴已经极其熟练,一棵高大的树,她很快就爬了上去,从后腰拿下砍柴刀,逮着细枝,杂枝库库一顿砍。
严老翁他们牵马要走的时候,树下已经堆了一堆树枝。
严雄高声跟香穗道了声别,香穗站在树上,目送他们往东北的水泽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