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为什么会有人跟着妈妈啊?”
童言无忌,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的话没几个人会放在心上,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学电视剧的台词。
不过薛知恩还是准备明天让人查查。
“咱们进去吧。”
齐宿收回落在远处两兄妹身上的视线,摸摸程籽的脑袋:“走,去找你吴奶奶。”
“静昀来都来了,留下来吃饭吧。”
“吴姨就不麻烦你们了。”
吴翠拉着放下东西就要走的女人,好说歹说:“回去也就你娘俩,多冷清,你看让小程籽跟大家一起玩,咱们也可以聊聊天。”
程静昀看见被哥哥姐姐们簇拥的程籽,小孩好久没见人了,这会儿絮絮叨叨的小嘴巴就没停过,一时心头一软。
她想就一会儿应该不会出事。
“吴姨,那我也来搭把手。”
“你这孩子,让你闲着你也闲不住。”
他们热热闹闹地进屋。
“谢茜,柴火没了,你再去拿点。”
院子里谢固指挥他妹。
“哦。”
谢茜刚起身往院子后面的柴火堆去,转头就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齐……”
“你进屋吧,外面冷。”
“好,好。”谢茜不敢多说,一溜烟跑了。
新柴被放在脚边。
“谢茜,你怎么这么快……”
谢固看清放柴的男人一阵哑然:“茜茜呢?”
“我让她进屋了,小丫头不适合在外面受冻。”
“你倒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亲哥。”
“我没有要抢你妹妹的意思,”齐宿戴着手套往里面添柴,火光照耀,他的脸没什么表情,“你不用那么激动。”
虽然谢固平时对他这个妹妹没多少好脸,但大家都清楚,这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命根子。
“……”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仅有炉里的柴燃烧的噼啪声在舔舐压抑的氛围。
谢固终是忍不下去了,他没有齐宿那堪称病态的耐心。
“我知道你找我来想问什么,没错,”他撂下锅铲,“我就是从你开始关注她那几年就也跟着关注了,怎么着只允许你声势浩荡地当粉丝,不允许别人多看一眼?”
齐宿面无表情:“谢固,我知道你是因为对我有不满……”
“齐宿,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我用不着你帮我遮掩,”谢固冷笑着说,“我就是嫉妒你。”
“满意了吧,我就是嫉妒你,从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嫉妒你!从那时候我就在想你这种没脑子的圣父到底是怎么活那么大的?”
即便脚踩同一片冻土,但他知道,他们天壤之别。
一个是阴沟里的老鼠,一个是阳光明媚下的宠儿,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宠儿终究还是宠儿。
所有人都会围着他转!
齐宿似乎叹了气:“你母亲的事我知道……”
“别跟我提她!”
“等一下。”
带着小程籽偷偷跑出来放仙女棒的陈奉孝拽着小孩躲到旁边黑黢黢的夹角。
“陈叔叔,哥哥他们在吵架吗?”程籽抬头问。
“嘘,先别说话。”
“齐宿,你本性什么样当我不知道?装你*呢,我就直接跟你说了,我就是觊觎你喜欢的任何东西!我就是每天都看她,你不乐意就把我眼珠抠出来!”
脾气上头谢固已经不管不顾了。
齐宿目光沉沉:“你确定要在这儿继续跟我吵?”
正当院,随时会有人出来看见他们针锋相对。
齐宿瞥向堆放柴火的地方:“咱们过去继续说。”
“呵,你当我怕你。”
两人一前一后往角落走,陈奉孝伸长了脖子,不太放心。
虽然他觉得齐宿应该不会动手吧。
应该吧……
“乖,程籽你先去找妈妈,叔叔过一会儿再带你去点仙女棒。”
说完陈奉孝赶紧跟上。
大人们都走了,比起再进屋程籽还是更想等着叔叔带他点烟花,所以一个人蹲在原地,数他带出来的仙女棒。
这时,院外围栏闪过一个黑影。
“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我跟你说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可能不再看她,你可管不住我的眼睛,我劝你最好当不知道还能顺心点。”
谢固插着口袋开口。
齐宿没说话,在柴火堆上挑挑拣拣,没一会儿好像得了件趁手的,在手心掂量两下。
“你在……”
话还没说完,谢固膝盖一阵刺痛,措不及防他屈膝往下跪,但还没粘到地面就被拽着领子停住。
“你还真敢打我……”
剩下的话被迫咽下,因为他目光所及,是呲着木渣的尖刺,几乎在他瞳孔失焦的距离。
“你知道吗?”
青年开口了:“你觊觎我什么都可以,钱,才能,家庭,出身,长相。”
这里很黑,谢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现在这种形势,也足以想象他眼底有多么扭曲。
“唯独她,我不允许。”
木刺的另一端按上他眼尾,血珠汩汩冒出。
齐宿这辈子没缺过什么。
要爱有爱,父母爱他,两家老人爱他,朋友爱他,邻居爱他,就连路边的小动物都格外偏爱他。
所以他大方慷慨,乐于助人,善良友爱,同样也没什么世俗的欲望。
世人追求的金钱、豪车、美人,对他来说全是过眼云烟,所以郑昆顶替他时,他没有坚持维权,没有求助家人,可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他这辈子最大的欲望全给了一个人。
“齐宿!你在干什么?!”
陈奉孝的惊呼传来。
齐宿好像根本没听见——
“谢固,管住自己的眼,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想到那个人他的声音都温柔了,“不要让我在最幸福的时刻做出错事。”
劫后余生。
谢固撑着冰冷的地面大喘气,温和的男音继续从头顶继续响起。
“你都说了我的好人都是装的,那你就该想想万一我让你妹妹离开的路断掉怎么办呢?你这么拼命赚钱不就是想让她去首都发展,摆脱这个小地方,摆脱从前吗?”
“你要知道,把你们兄妹按下,并不难。”
“……”
这次谢固看清了。
他在笑。
后脊发凉时,谢固在想。
对嘛,这才是齐宿。
不是金光闪闪的圣父。
分明是阴暗扭曲的男鬼!
陈奉孝跑上来扶起他:“没事吧?”,谢固摇头,陈奉孝看清地面积雪上的点点深色,望向立在柴火堆前把木刺随手一丢的男人,眼神复杂。
“齐宿,你……”
“啊!”
一声小孩惊恐的尖叫像油锅里的水滴,炸得三人纷纷转头。
“程籽?!”
里屋,薛知恩正跟几个妈妈学着剪窗花,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杀人了!”
“怎么了,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
吴翠把住往里跑的谢茜,小姑娘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血,哥,齐哥哥,都是,都是血……”
“什么血?到底怎么了?”
来不及问清楚,身边已经有人跑出去了。
“知恩!”
薛知恩身形是跌跌撞撞的,她眼前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病房,当她终于复明重新站起来欢喜地问:“妈妈什么时候过来?我不会让她失望”时,所有人集体的沉默。
她像被突然抽干了所有力气。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软弱,一直在逃避,从前是,现在也是,比如现在——
她出来了。
她却没有勇气把头抬起来。
她是无神论者,她不信鬼神之说,此时此刻却在下意识地祈祷。
祈祷他没事。
可目光所及,红色的窗花,化在手心像沾满的血……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慢一点吗?快起来,快起来。”
世界要被轰鸣淹没时,男人温暖的声音照常响起,“我看看哪里摔到了。”
薛知恩骤然抬头,空洞的双眼映出他那张熟悉爽朗的脸,眉毛皱着担心的弧度,仅有几滴血溅在半边面颊。
不是他的血。
“你……”
“让谢茜去报警叫救护车她叫了吗?!!”
薛知恩这才发现院里的乱象,中途跑来帮忙的邵扬身下死死压着一个男人,沾着血的刀飞溅几米,而谢固扶着倒地的陈奉孝,捂着他腹部的血窟窿。
“齐宿!把人扶起来赶紧过来帮忙,这狗东西力气还挺大!”
“救护车叫了没有?!”
“姓陈的你别给我闭眼!”
陈奉孝笑:“我刚才帅吧。”
“*的,帅死了。”
“咳咳咳……”
“别说话了,血淌我一手!”
“程籽!”
“妈妈!”
吓得小脸惨白的小程籽飞奔向母亲的怀抱,嚎啕大哭。
程静昀看到被压制在地的男人,也是瞬间失去血色。
救护车和警车来得很快,陈奉孝被抬上救护车,男人被带走时还在怒骂。
“程静昀你个臭*子!带着老子的种跑出来勾引这么多男人帮你!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弄死你!***!”
齐宿捂住薛知恩的耳朵,众人的表情都很难看,脾气爆的邵扬忍不了,管他条子不条子的,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我先弄死你个杂碎!”
喜提银手铐一双。
邵扬给了后面的众人一个放心的眼神,被警察按进车里时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人。
那意思在里面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不要跟他坐一辆车!我不要跟他坐一辆车!!”
“上去!”
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心有余悸,好在这件事好解决。
吴主任的小院里有监控,清楚地拍到歹徒翻过院墙抱起程籽就要跑,孩子受到惊吓咬开他的手大叫,这才把几个大人吸引来。
看到陈奉孝第一个冲上前抢夺孩子中刀还护着程籽,程静昀潸然泪下。
“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本来这么好的日子,还害的小陈他……”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众人围着她,给她擦眼泪,“是那个人渣罪大恶极,你都跟他离婚了还跑来纠缠,还好程籽没事,快别哭了,别哭了。”
“想哭就哭吧,孩子有我们给你看着呢,你看被问完话在他谢姐姐怀里睡着了,你就别憋着了,这段时间心里一直藏着这个事儿吧。”
程静昀终是忍不住,趴在齐宝汝的肩上泣不成声,被一群女性长辈簇拥着,她仿佛也变回了那个慌张无措的小女孩。
“当年我家里逼着我跟他结婚,我想反正都是要结婚,他看着还老实我就妥协了,结果婚前他都是装的,婚后他一直打我,生完程籽后更是变本加厉……”
那时孩子还小,尚在襁褓,小小的他,雪白一样的包子小手握住她布满伤痕的手指,就是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她不想孩子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才下决心离婚,下决心要逃!
笔录录完,邵扬也被保释出来了。
“这次咱们的法务动作怎么这么快?”他套上外套,还没来得及在里面伸展他的腿脚就被放出来了。
“老大,不是我们法务,法务带他爸妈度假去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那我怎么出来的。”
不远处。
“行,我看到了。”
薛知恩挂了电话,朝他们点头示意。
邵扬:“……”
“我靠!”
他们准备去医院跟守着陈奉孝的另一波人汇合,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他们把两个孩子放到了薛知恩的车上。
透过后视镜,薛知恩看着熟睡的两个小孩,拉起驾驶座的安全带。
“把安全带系好,我们去医院。”
“知恩,我来开车吧。”
薛知恩不理会他,自顾自扣好,拽起手刹。
一路上她都很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车上有孩子在睡觉的原因,齐宿几次想开口都欲言又止。
他身上还沾着不知谁的血,他看了看,拿出扶手箱里的湿巾一点点擦指腹上,指节上的血点子,好在没粘到戒指上。
他心想。
直到车停靠在医院门口,室内暖色的小盏车灯亮起,他手里已攥了一团鲜红。
“我下去把他们都叫起来……”
薛知恩的眼睛好像被刺到了。
“齐宿,”她猛地拽住他,“你也去做检查。”
齐宿要下车的动作顿住,他看到外套衣袖上她似乎在发颤的手。
他试图让她冷静:“知恩,没事的,他没伤到我,我很好。”
薛知恩没法冷静,这次的音量拔高了好几度。
“齐宿!去检查,不然我们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