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细语,成氏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拉长,她浑身颤抖,泪眼婆娑,身旁紧紧依偎着两个年幼的儿子,三人一同跪在黎秉泽跟前。
“他大伯啊,您看看,您看看,好好瞧瞧这无辜的孩子!”成氏的哭喊因过度的悲怆而显得嘶哑。
她颤抖着手,轻轻却又无比艰难地将黎景舟那张稚嫩却已伤痕累累的小脸捧起,只见青紫交错,小脸肿得如同发面馒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孩子红肿不堪的面颊上。
“将景舟的脸都打成什么样子了,都打烂了呀?就仗着是大房收在名下的嫡出公子身份就这般的对同族兄弟大打出手,还有没有天理了呀。”
成氏一边哭喊一边观察着黎秉泽的脸色,见他沉着脸没说话,又道:“才五岁的孩子,心怎么这么狠呢?
一言不合就敢对同族的哥哥下死手,您看,您看看。”成氏将黎景舟的脸用手指抬了抬,怕黎秉泽看不清楚,还特意选了一个看起来,脸肿的厉害的角度。
来之前她发现儿子的脸上伤势看起来不太严重,心想这可不行,黎景程那小子伤的可重多了。一句“儿子,听话忍一忍。”就在黎景程打的基础上又狠狠的扇了几耳光,这才有了现在的效果。
不能理都被大房占了去,即使有一日真的被赶出了侯府,也别落得个因为欺负大房才被赶出侯府的名声,而且不占理分出去的家产就更少了。
这几日她去侯府铺子里拿东西,也被告知需要支付银钱。不然就不让拿,除非有大房的字据。大房可真是绝,为了将他们二房赶出去,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装可怜,装无辜,好像谁不会似的。
“父亲,是他们!”黎景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带着不容忽视的恨意。
“是他们,父亲……他们不仅对阿娘出言不逊,言语之恶毒,他们……他们竟然骂阿娘是……是贱蹄子,还说我们是……是‘扫把星’,给侯府带来了无尽的晦气。”说到这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决堤而出。
卢晓虞趁势轻轻在黎景程的后腰上施加了一个微妙的推力,他便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膝下一软,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样,跪倒在了父亲黎秉泽的膝前。
黎秉泽闻言,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黎景程的头,“儿子,你放心,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今日他们所做的一切,必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应有的报应。”
“什么报应?什么因果?这世道,何时变得如此颠倒黑白了?”成氏双眸含泪,直视着黎秉泽。
声音虽颤,却字字铿锵:“要搞搞清楚,是他先动的手,景舟只是出于本能,为了守护自己那一息尚存的尊严与生命,才被迫还击。这,难道也是错吗?”
侯爷您就是偏心,偏心你们大房......呜呜,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一丝公理,能让我们这些弱者得以喘息?......呜呜”
黎秉泽的脸色铁青,怒意在他胸膛翻涌,猛地一拍身前的雕花楠木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具震颤不已,茶水四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氛。
“住嘴!你这妇人,怎可如此颠倒黑白,无理取闹,口出妄言!你再胡咧咧,我便家法伺候!”
卢晓虞急忙拿出手绢为黎秉泽擦拭沾染的茶水,还细心的看看有没有烫伤。
成氏不屑的看了一眼做作的卢晓虞,她可忘不了族学出门前那一张得意的嘴脸。
她也不管了,仿佛豁出去了,就想把事情弄大,“好啊,您不是要家法伺候吗?那就来吧!让这无情的家法,不仅打在我的身上,也打在这不公的天底下每一个人的心上。
最好打死我,让世人亲眼看看,这侯门深似海,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罪恶!”成氏的声音渐渐升高,更是朝着屋外的方向大喊大闹:
“一个妾氏,说得好听些是府中一抹点缀,实则是依附于侯府阴影下的蝼蚁,怎敢觊觎凤凰之位,更遑论爬到主人头上作威作福?
您现在竟为了这等贱人,对弟媳动粗,保不齐日后打算效仿那戏文里的荒唐事,来个宠妾灭妻,让侯府的颜面扫地,成为天下笑柄?”
话语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大厅内,气氛凝固到了极点,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清晰。
成氏这可是触动了黎秉泽最敏感的神经,在他的忍耐底线上反复的横跳啊。
这还没完呢,成氏继续作死的质问黎秉泽:
“什么报应?什么因果?若真有天道轮回,那也是对侯府过往种种不端的清算。
卢晓虞,她不过是这二代因果中最为显眼的一环,侯府的落寞,岂是单纯一人之过?
是咱们祖先的庇护不再,是家族内部腐败滋生,是黎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才导致了今日的侯府风雨飘摇,世风日下。”
成氏话音未落,整个大厅已是一片哗然。
“你!你!好你个成氏,你简直是反了天了!竟敢忤逆本侯,你可知罪?”
他猛地一挥衣袖,“去!叫黎秉锐给我滚过来!今日之事,必须有个了断!分,马上分府!!”黎秉泽此刻却如同被怒火点燃的火山,面容扭曲,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满腔的愤怒化作实质,吞噬一切。
黎秉泽万万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黎秉锐还不死心,纵容成氏公然质疑他的血脉纯正,挑战他的权威底线。
这不仅仅是对他的侮辱,更是对整个庆远侯府的挑衅!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一点儿也不假。
说不通,就分,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要是闹到官家那儿去,庆远侯府迟早要被削去爵位!一旦爵位被削,整个家族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夕阳的余晖斜洒在黎府那雕梁画栋的庭院之中,将每一块青石板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却也似乎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黎秉锐不仅领着族人匆匆赶到,江氏也闻声直奔事发现场。
这次,江氏特意嘱咐了黎宿野,让他留在房中,别乱跑。大房与二房之间的恩怨,一旦爆发,吉凶难料。生怕两房打起来会波及到他,让他远离是非之地。
然而,黎宿野岂是甘于寂寞之人?待江氏合上了门,他便悄悄从储物玉佩里取出一张泛着淡淡荧光的隐身符,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将符纸轻轻贴于胸前,身形瞬间消失了。
就这样,黎宿野悄无声息地跟随着江氏的步伐,一同踏入了即将被风暴席卷的庭院。他找了个最佳的观赏位置,躲了起来,目光如炬,观察着事态的发展,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好戏上演。
黎秉泽的院子此时挤满了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大哥,且慢,听我一言。”黎秉锐匆匆踏入,一到场,马上充当和事佬,出来和稀泥。
“大哥,这不过是孩童间的嬉戏打闹,哪里值得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如此动怒?他们不懂世事,咱们怎能也跟着失了分寸?”
黎秉泽闻言,身形微微一震,那原本紧抿的薄唇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但随即又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凝固。
他缓缓转身,直视着黎秉锐,语气中夹杂着痛心与决绝:“老二,你可知那成氏,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我黎家血脉之纯正,挑战我作为家主的权威。
这不仅仅是她个人的狂妄,更是对整个家族的背叛与侮辱!我黎秉泽自问待二房不薄,怎料养出的却是这等忘恩负义之徒!”
说到此处,黎秉泽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猛地一甩衣袖,衣袂翻飞间,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罢了,罢了。既然心已远,情已淡,我黎秉泽也不愿再强求。从今往后,二房自谋出路,我黎家大门,亦非不可进,但望彼此安好,互不相扰。”
言罢,黎秉泽转过身去,背对着夕阳。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众人皆静默无声,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才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宁静。
“既然如此!黎秉泽咱们兄弟俩当着黎氏族老,好好清算一番,这府要怎么分?!!”黎秉锐此时收起了他伪善的嘴脸,尽显一脸的刻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