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长街之上,马背上的李景隆蓦然回首。
家,就在身后。
依稀还能看到院落之中,亲人们不舍的目光。
再用力的转头,看着前方。
繁华的京师,已从睡梦中醒来,不多时之后就会热闹喧嚣。
而不远处,那高耸的紫禁城殿宇,也开始绽放光华。
这一瞬间他的心,好似有刀子在割一般。
“驾!”
他用力的一夹马腹,战马冲出长街。
可紧接着,视线中出现一个人影,使得他再次勒住战马。
~
一人,牵着战马,孤零零的蹲在街口。
见着李景隆之后,他缓缓起身,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兄弟!”
李景隆跳下战马,一拍对方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得来送我!”
这人,正是李景隆自幼的玩伴好兄弟,宣宁侯曹泰。
“李子!”
曹泰嘴唇有些哆嗦,“你咋也要走?”
“我去甘肃当总兵官,好事呀!封疆大吏,你不为我欢喜?”李景隆心中酸涩,但脸上强笑。
曹泰低着头,声儿带着哭腔,“前几日刚送走了毛头大哥,现在你也要走了!”说着,他抬头,“就把我自己丢在了京中,孤零零的。”
李景隆想起过往的情义,又是拍拍他的肩膀。
“你也走了,我就没朋友了!”
曹泰又低头,“咱们从小到大都在一块,都没怎么分开,我舍不得你!”
“我又不是不回来!”
李景隆说着,拉紧曹泰的衣裳,“等了这么久,冷不冷?要不,一块前面吃豆腐脑炸油条去?对,还有油炸糕,我可记得你有一次一顿就吃了三十个油炸糕呢!”
“我还跟你说了呢!我今年过完年就成亲,我媳妇是安庆侯的闺女。”曹泰不理会李景隆的话,却是扁着嘴角,“你也说了,要好好的帮我操办忙活,还说给我当傧相.....”
“兄弟!”
李景隆宽慰道,“对不住了!”
说着,他低声道,“送送我?”
“嗯!”
曹泰跟李景隆肩膀挨着肩膀,并肩步行。
就像很多年前,他们少不更事时,去打群架时一样。
“记得,给我写信!”
“有好玩的别忘了我!”
“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寄过去!”
一路走,曹泰一路絮叨,像是孩子一样。
“你也别忘了给毛头大哥写信!”
“我看毛头大哥好像老了好多....都没精气神了!”
他絮叨着,李景隆默默的听着。
就这样,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城门口。
“其实这事,根本不怨毛头大哥,都是蓝侯...”
说着,曹泰语气一顿,突然对着城门口怒目而视,“这王八羔子,他敢来?”
“谁?”
李景隆诧异的抬头,就见城门口,站着一队兵马,领头的也是个熟人,正是魏国公徐达的儿子徐允恭。
“你骂谁呢?”李景隆更是不解。
“他!”曹泰一指徐允恭冷笑道,“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是个白眼狼!”
“你跟他有过节?”李景隆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跟你有过节,就是跟我有过节!”
曹泰怒道,“若不是他抢了你的差事,你也不用不着外放!”
“啊?”
李景隆一怔,而后摇头苦笑,“兄弟,可不是那么回事!”
说着,他夹了一下曹泰的脖子。
这个兄弟,一如既往单纯的可爱。
“卑职见过曹国公!”
徐允恭快步迎来,先行行礼。
“自家兄弟!”李景隆托着他的手臂,“你父亲让你来的?”说着,顿了顿,“本该我去给他老人家磕头拜别的,但是怕...怕扰了他老人家的好梦...”
“是太子爷让卑职来的!”
徐允恭说着,朝后伸手。
一个匣子,被身后一人双手奉上。
“这是?”李景隆疑惑。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景隆双手接过,分量不轻,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枚大印。
“有口谕!”徐允恭忽肃然道。
李景隆手捧大印,跪倒,“臣李景隆听旨!”
“五军都督府前军左都督,龙虎上将军曹国公李景隆,配平羌将军印,辖制肃镇军务,为总兵官,军民人等,悉数听从调遣!”
闻言,李景隆叩首谢恩。
他明白,这是他的懂事换来的好处。
平羌将军,是他李景隆的实权将军封号。
肃镇总兵官,代表着他掌管着东起兰州,西至嘉峪关祁连山下,八百余里,诸卫共九万兵员的军政大权。
更表示着,他的绝对权力在甘肃所有文武官员之上。
他可以修筑边堡,扩建城池。
控制边界茶马贸易,掌握经济大权。
还可以招抚胡人,屯田养马。
这其中最重要的茶马贸易,中原用茶从胡人手中换取战马。
当然,以李景隆的心中想法,要换的肯定不是马。
“还请徐兄弟回禀太子爷,微臣一定不负太子爷的苦心!”
李景隆起身,正色抱拳。
“太子爷本是想亲自来了!”
徐允恭又道,“奈何,这几日刚从辽东返回,似是受了些风寒,所以才命卑职前来传话!”
“景隆卑鄙之人,劳太子爷倾心记挂!”
李景隆感叹道,“惭愧惭愧!”
徐允恭微微一笑,闪开身,抱拳道,“曹国公,一路保重!”
“再会!”
李景隆亦是抱拳,而后将大印交给李老歪之后翻身上马。
“兄弟!”
他看着眼眶发红的曹泰,“我走了,你在京城里别胡闹!”说着,又是一笑,“挨揍了可没有毛头大哥和我给你撑腰!”
说罢,挥舞马鞭,疾驰而去。
“李子!”
曹泰跟着跑了几步,“狠狠的杀鞑子,莫跌了咱们京城三少的名头!”
喊着,眼见李景隆已消失不见,呆呆的站在原地,依旧依依不舍。
“曹侯,回宫吧?”
徐允恭上前,拍拍曹泰的肩膀。
却不想曹泰肩膀一抖,回头怒道,“你再拍一个?”
“呃?”徐允恭一愣,“在下哪里冲撞了曹侯?”
“老子的肩膀,只有毛头大哥和李子能拍!”
曹泰瞥他一眼,“哼...小白脸子都没好人,生儿子拉不出屎!”
“这...”徐允恭呆呆的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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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李景隆拼命的催动战马,京城远远的被他抛之脑后。
寒风虽冷,但心中有火炙热燃烧。
因为这一次他第一次独自一人上路,只觉前方天地无比宽广。
人的一生,一时的低谷,乃是为了日后的腾飞。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龙腾四海随心所欲。
“甘肃!”
李景隆心中大喊道,“爷来了!”
甘肃大有作为!
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在秦王晋王相继病逝之后,他李景隆将会整饬山陕甘三镇的兵马。
而且在此之前,他还可以偷偷的搞他的炼油作坊。
他这根撬棍,终于可以撬动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