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吴璃见状,没好气的说道:“你如果是希望朕能记住你身旁这位林队的名字,那你可以直说!不用使这种幼稚的小手段!她叫林青璇,是你们镇妖卫的一名队正,朕记住了!”
苏清和毫不犹豫的当即拱手道:“陛下圣明,目光如炬,慧眼仿佛能洞察人心,臣的这点小心思真是完全瞒不过陛下,臣,汗颜。”
吴璃很是好看的皱了皱眉,开口道:“你拍朕的马屁时,能不能用点心?脸上的表情这么敷衍,是生怕朕看不出来吗?”
苏清和笑道:“陛下不喜欢这些虚的,臣便懒得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精力。可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臣又实在是觉得不好,所以便干脆当做是在走流程了,总比一点奉承话不说要好些吧?
陛下圣明贤德,有容人之量,可也得体谅下臣的心情不是?真要是像陛下您所希望的那样,什么缓冲都没有,上来就直截了当的谈论事情,谈完各忙各的。那陛下您是舒服了,臣回去可就该睡不着了。”
吴璃冷哼了一声道:“看你这没脸没皮的样子,朕可不觉得你能睡不着觉。圣旨朕可以给你,再安排一名内侍陪同你走一趟四海钱庄的总号。不过你要跟朕说实话,对于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推测,你认为可能性大不大?
从你现在已知的情况来看,你觉得这次的国库税银失窃案,到底真的是人为,还是有妖魔在背后暗中作祟?如果税银真的像你所想的那样,不是在国库里被偷了,而是干脆便没有进入国库,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理?”
好家伙……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该怎么处理这是我能随便提建议的吗?
苏清和心头微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臣大概有八成的把握,能确定推测是对的。至于是人为还是妖魔作祟,由于案子还没有破获,臣不敢妄言。但在臣看来,将近八百万两银子,如此巨大的窟窿绝对不是突然间出现的。
这样一笔税银的突然缺失,也绝对不是某一个人的胃口就能吞下的。所以臣宁愿希望是有妖魔在背后搅风搅雨,假若完全是人祸的话,那咱们大周像这样的窟窿还有多少?这是因为税银必须要入库,所以暴露出来了,没暴露的呢?
臣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如果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蜚蠊,意味着已经有无数只蜚蠊藏在黑暗里装不下了。采取这种假入库的方式来平账,其中的风险究竟有多大,陛下您想想就能明白,可这件荒唐的事情依旧这么堂而皇之的发生了。
臣不想危言耸听,然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至于具体该怎么处理,相信陛下肯定自有章法,臣就不胡说八道了。毕竟,臣这么年轻,也没治过国,真要是发表意见的话,纯粹是纸上谈兵,容易想当然……”
吴璃眯了眯眼,开口道:“朕让你说你就直接说,至于说的有没有道理、要不要采纳,是朕需要考虑的事情,跟你无关。不要推脱,朕不喜欢被敷衍。至于年轻……朕比你还年轻,难道年轻人就不能发表意见了吗?快说!”
苏清和无语,整理了下思路后,沉吟着回答道:“陛下,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能随意妄为,要耐得住性子,切忌一蹴而就。最好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可这是在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的情况下,才需要注意的。
真到了咱们大周当前这种危如累卵、命悬一线之际,还去讲究什么无为而治,无异于放弃治疗,额……我的意思是相当于自杀。乱世当用重典,沉疴需下猛药,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矫枉必须过正!否则如何扭转局势?”
吴璃眼前一亮,喃喃道:“乱世当用重典,沉疴需下猛药?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矫枉必须过正?说得好啊……张阁老总是跟朕讲什么相忍为国,朕倒不认为这个说法有什么错处,只是……一些事情,光靠互相容忍,根本无法解决。
问题就摆在那里,严重到了任何人都能看见、并深受影响的程度。这时候非要装作眼瞎看不见,除了自欺欺人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意义吗?去吧,在国库税银的这件案子上,放手去做,不用担心招惹到什么麻烦,朕会给你兜底的。”
苏清和这下子是真得起身了。
提醒了下仍然处于懵逼状态之中的林青璇,带着林青璇一起同吴璃拱手致谢,然后便识趣的离开了御书房。
圣旨并不需要吴璃亲笔手书。
让四海钱庄配合调查而已,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情,若还要亲笔写一份圣旨出来,那其实是有些过分的。
只需吴璃身旁的内侍吩咐一声,找一名经常跑外勤的内侍跟着出宫,去四海钱庄的总号传达来自于皇帝的口谕就足够了。
就在苏清和跟林青璇刚刚离开御书房的当口,闻千古从吴璃身后的屏风中走了出来。
施施然的走到了吴璃对面苏清和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略显疑惑的说道:“那个苏清和……方才好像察觉到我的存在了。”
“恩?”吴璃面露惊讶之色。
闻千古皱眉道:“我不是很确定,他似乎注意到了屏风后有人,又似乎没注意到……算了,不重要,即便他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也只能证明他对气息的感知能力远比想象中敏锐的多。考虑到他体内融合了一件神秘法宝,会有这种超常的感知能力倒也可以理解。”
吴璃没有接话,顺手将方才苏清和跟林青璇进来时批阅完的那份奏折重新拿了起来。
举到自己那张绝美的脸蛋儿旁,脸现隐怒之色的说道:“一份九江郡因为遭灾而请求减免税赋的奏折,在政事堂内被批复通过后,又过了足足十天,等到批复基本上宣告天下了,才终于被送到朕的案头!
朕身为皇帝,对于涉及到了国本的税赋问题,竟然是最后才知道的!张阁老这是想自己做皇帝吗?如此跋扈、以权臣面貌欺凌弱主,实在是表现的过于毛躁了点,舅舅有没有觉得,这里面颇多奇怪之处?
闻千古想了想,开口道:“张阁老虽然有时候做事会出现僭越之举,但那多是因为张阁老从本心上无法接受陛下以女子之身继承帝位。除此之外,张阁老大多时候还是能谨守为人臣子之本分的。
目前陛下继位将近一年,朝廷局势完成了平稳的过渡,公道的讲,张阁老在其中出力甚多。应该是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所以不再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了。既然如此,这份奏折的处理确实不太对劲。”
吴璃冷笑道:“苏清和方才所说的情况提醒了朕。九江郡是真的遭灾了,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既然押解到户部的边饷不是失窃,是从一开始就没入库,那便意味着地方收缴的税银出现了巨大的亏空,为何会有这种亏空?
或者说,究竟是只有这一次的亏空,还是到处都有亏空?只不过边饷催的急,来不及拆借银子,只能铤而走险,却因此暴露?要是连税银都开始有人胆大包天的敢下手,那这大周的上上下下,岂不是早变的千疮百孔了?”
闻千古沉默了片刻后,叹气道:“那个苏清和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蜚蠊,意味着已经有无数只蜚蠊藏在黑暗里装不下了。
我赞同他那句‘乱世当用重典,沉疴需下猛药’,矫枉确实必须过正,否则当前这样的局面下,根本不可能扭转乾坤,只是……你想过其中的阻力吗?”
吴璃眯眼道:“苏清和去调查四海钱庄了,他显然认为四海钱庄有问题。那朕就从四海钱庄入手,先深挖四海钱庄究竟在暗中搞了多少事情!那是皇室的钱袋子,朕要彻查,不会遭遇到来自朝堂的阻力。
而按照苏清和的说法,这次的国库税银失窃,很可能银子根本就没进国库。押解这批银子的不光有户部的人,还有四海钱庄的人。为什么四海钱庄会参与其中?是不是四海钱庄也在里面有什么利益?
先彻查四海钱庄,再通过对四海钱庄的彻查结果,牵连出其他的问题!关于四海钱庄的问题,朝廷的老大人们肯定希望朕闹得越大越好。自从有了四海钱庄,其他所有的钱庄生意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钱庄的问题越严重,朝廷的老大人们就越高兴。朕表面上摆出力保四海钱庄的态度,可以让老大人们更加慷慨激昂,这样既能打击四海钱庄,也能进一步削弱朕的威望,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闻千古接话道:“随后你装作扛不住老大人们联手施加的压力,不得不对四海钱庄一查到底,结果却开始牵连出其他衙门乃至于其他大量官员的问题?借此下一把狠手?”
吴璃感慨道:“朕不需要装作扛不住老大人们联手施加的压力,朕是真的扛不住他们的联手施加的压力。借着这件事情,起码要搞清楚大周当前的税收情况究竟具体如何,同时惩戒一批越界的官吏!
不杀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不足以真的让他们感到惧怕!还可以震慑下那些老大人们,让那些老大人们开始正视朕,明白朕不是一个小姑娘了,有任何事情,都应该和朕商量着来,而不是自行其是!”
闻千古叹气道:“因势利导是个很好的想法,可内阁的那几位都是老狐狸,一开始或许察觉不到什么问题,但只要针对四海钱庄的调查开始变的深入,他们一定能提前反应过来,你的打算很难彻底实现。”
吴璃发狠道:“只要他们决定了开始,那什么时候结束就由朕说了算!更何况这是涉及到了国本的问题,朕相信到了关键时刻,张阁老肯定知道轻重!”
闻千古不再表达自己的担心,而是直接问道:“安排谁去查?让朝廷里的那些老大人们派人去查的话,能查到什么东西,就完全是他们说的算了。”
吴璃很是干脆的说道:“余震手底下有一批人,是当初大将军临死之前留给他的。这批人忠诚可靠,能力高绝,值得信任。朕打算跟余震要几个人过来,让他们藏在暗中进行监视。至于具体的调查,交给都察院去办!”
闻千古皱眉道:“崔元烈?这……能行吗?他确实自成一派,跟张太玄凑不到一块儿去。可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崔元烈也是有嫌疑的。若是不能排除嫌疑的话,让他负责这种事情,一旦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吴璃犹豫了下,但还是开口解释道:“其实崔元烈是那几个有嫌疑的人里,目前唯一证明了自身清白的人。”
“恩?”闻千古面露不解之色。
吴璃继续说道:“舅舅有所不知,朕刚登基时,崔元烈就秘密对朕表示绝对效忠了。都察院和其他任何衙门都不一样,相比于其他衙门,都察院必须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否则监察百官根本无从谈起。
朕登基后,崔元烈找到了闻人晦,在朕的见证下,主动将自己完全袒露给了闻人晦手中的‘三尸问心盘’,让朕彻底排除了对他的怀疑。只是朕对朝堂的影响力有限,暂时仍需要跟崔元烈演戏。”
闻千古惊讶道:“主动将自己袒露给‘三尸问心盘’?那岂不是相当于被扒光了衣服,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就算是天牢里那些死到临头的重犯,都不会这么做的,崔元烈竟然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
吴璃点头道:“朕当时也很惊讶,崔元烈……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不过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余震,余震依旧需要自行去调查。老狐狸们的眼睛太毒了,一旦提前知晓了某种结果,或许就会有破绽落到老狐狸们的眼中。”
“那苏清和呢?”闻千古接着问道。
吴璃愣了下,旋即有些迟疑的说道:“苏清和……是个怪人。朕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仿佛跟朕像朋友闲聊一般相处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