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莎毫不犹豫:“路易斯。”
特伦境内遇袭,那老皇帝,大概是得了公爵赴宴的消息,想在半路上使点绊子。
“他知道他杀不了兰斯洛特。”塔娜莎嗤笑一声,活动手腕,“所以派点人来恶心一下。”
“恐怕想着要是真得手杀了,对他来说只会是百利而无一害。”
“其实蛮搞不懂这个皇帝的。”塔娜莎靠在桌边,陷入回忆。
“之前有一次和那个安维纳聊天,说当年兰斯洛特的父亲,老公爵——哈弗·赫尔,和路易斯也曾是十几年同心同德、生死相扶的至交好友。”
“后来路易斯由老公爵手握军权扶持上位,随着时间一久,两人意见不合关系逐渐恶化,路易斯更偏信身边心腹之言,而公爵反而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哈……到后面直接明里暗里使不少绊子,恨不得弄死公爵才好。加上老公爵死因成谜,他也草草结案敷衍安慰,算是彻底寒了兰斯洛特的心。”
说着,塔娜莎感叹:“自古帝王心难猜,因权之一字失了毕生挚友已经是大错,尸骨未寒便草草结案更是错上加错。”
“唉……即便这样,若当初好好对待弥补年幼的兰斯洛特,如今多个强大的帮手而不是对手……都是说不准的。”
闻言,予慈淡淡笑着,摇摇头:“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
“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
东西必定自己先腐烂,而后才会生虫。
同样的,
人必定先起了疑心,而后才会听进、听信谗言。
自古帝王多疑,自古功高震主。
赫尔老公爵本可安稳过日,却为这位君王一句挚友而一生都在征战沙场,收割土地。虽是居下位,却实权过重,威名过重。
反观路易斯,居上位,却太过目光短浅,平庸无能。
当年的挚友比自己优秀,尚且还能宽慰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如今的臣子比自己优秀,那哪是一两句技不如人能服输得了的。
已经生出嫌隙的君臣之差,不是挚友两字可以填补亏空的。
所以先行猜忌,先动杀心,再听谗言,再信谗言,最后,亲奸佞而远贤臣,走至如今结局。
不管当年的公爵夫妇出不出事,他其实都不会放过赫尔一脉,杀戮是迟早的事,更别提之后的弥补失亲幼子。
“路易斯那样不容别人触犯皇权和尊严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在中途忏悔。”予慈轻声道。
“他下跪忏悔的那天,可能不是他终于醒悟了,而是他知道他再不低头,就要死了。”
夜晚的烛火辉映,隐隐照在少女纤弱单薄的身上。
青丝微挽静坐,
貌若桃花敛眸。
细纱素衣柔荑,
暖光沉浸温柔。
塔娜莎看入了迷,以至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少女已经闭言许久。
她轻咳一声,别开眼:“……确实。”
这些年,特伦帝国基本上都是由兰斯洛特掌着实权,路易斯的权利被架空得差不多了。
他若是个好皇帝,自然也是会有能者的拥护,百姓的爱戴,兰斯洛特轻易动不得。
可偏偏他昏庸无能,上管不好国家,下信不过臣民,左右只得沉迷美色、子嗣稀薄的名声。
当年公爵夫妇被刺杀一案他若是据理力争追究到底,真相不会时隔多年才浮出水面,兰斯洛特也不会这样轻视且架空他这位君王。
更何况当年老公爵死后,特伦曾有一段时间的军事领导空窗期。
但偏偏路易斯盲目自信热忱战争,导致将士缺失主力指挥,在后面的几次战役中失去几十个城池,也是后来的兰斯洛特一个个打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收回领土。
比起威信和实力,路易斯根本比不过兰斯洛特。
该说世道轮回,因果其实早有定数而已。
“因果…定数……”女子呢喃。
予慈疑惑看着又走神的女子:“你脸……发烧了?”
如果是箭毒没有清理干净,入体感染了可不得了。
说着就要起身查看,塔娜莎一惊,正要后退。
“叩叩——”
门外男声:“我有事找……两位。”
是威夫斯。
“我去开门。”塔娜莎摸了摸鼻尖,先行一步。
随着门一开一合,不久,一道表情复杂沉静的人影站立跟前。
予慈坐着看他,道:“什么事?”
威夫斯:“……”余光中,不远处的塔娜莎笑眯眯的掏出弯刀落座把玩。
犹记得白天敌袭中这个看似柔弱无骨的女人手起刀落斩了多少人。
一个能把毒箭硬生生插进敌人脑袋搅拌的女人……
威夫斯抿唇,握了握拳头。
他缓缓开口:“越往后走,敌袭就会越厉害。”
闻言,予慈挑眉,她并不认为威夫斯是怂了,果不其然下一秒,男人再度开口。
“下一次,就是琉国摄政王的人偷袭。”
“半个月后出境,距离琉国境内也还有一月车程,到达琉国首都更是要半月。两月内,不可能再没有伤亡。”
“我担心到时候抵达时人员已经所剩无几,摄政王肯定不会让骑士随行,你们再只身进入到时……不好脱身。”
琉国到底是个大国,在安维纳的掌握下已经是不可小觑。
想起上一次雪地里如雨落一般密密麻麻而来的飞镖,威夫斯的脸色并不好看。
予慈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笑道:“不用担心我们。等到了琉国,按原先计划行事就行。”
少女笑的温和,眉眼间和温软的语调都并不具备攻击性的威严,只是用浅色的凤眸静静凝视着他。
明明纤弱的像风都能吹倒的存在,威夫斯却蓦地感觉到自己被盯得心生颤意,不敢直视少女。
就像上位者漫不经心说出不容抗拒的指令,而下位者卑躬屈膝低头臣服,下意识全权信任接受命令。
这对于前者来说需要无上且服众的实力,这对于后者来说却无疑是致命的、冒险的、压上身家性命的——一场豪赌。
而他就是后者。
“……”威夫斯沉下眸子。
良久,行骑士礼,退步离开。
予慈半敛眸,复又抬眸看向一旁的女子:“过来我看看,是不是伤口感染了?”
塔娜莎嘴角笑意一滞,连忙伸懒腰哈欠连天:“慈慈,太晚了,明天还要赶路呢……走了走了。”
一连串动作不带停的,转眼就进了卧房。
瞧着女子精气如常,只是脸绯红了些,予慈想了想,没有多问。
……
随着彻底离开特伦境内,一路上遇到的敌袭数不胜数,原先十数人的队伍伤亡剧增。
两月后抵达琉国国都时,只余几人护佑。
琉璃瓦的宫墙巍峨肃立,连绵起伏的宫殿金色辉然。
宫门口处,一身琉国服饰的安维纳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意味深长静静看着远远走来的几人。